噼啪的鞭擊聲在凌瀟閣的院落響了一夜。遠處的天邊已經微微有些發白。堆疊成山的草藥中間只看得見規律甩起的鞭稍，持鞭的人早就被遮在了裏面。
齊峯巒站在院亭內遠遠望着，也不知該如何上前勸說蕪幽休息。昨晚塵瀟與蕪幽雖沒有說幾句話，但兩人之間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情。蕪幽這一夜，似是在宣泄情緒。
他見夕月揉着濛濛睡眼走了過來，便安排她去準備些茶點，自己去了塵瀟的院子。
齊峯巒的手剛擡起來，還沒下落便看到塵瀟的門邊上有一小塊血漬。他心中正有些喫驚，卻從裏面傳出幾聲咳嗽。
“進來吧。”塵瀟的聲音從裏面傳來，齊峯巒也沒猶豫，推門走了進去。
塵瀟正坐在廳內喝茶，已經爲他斟好了一杯。齊峯巒望了一眼塵瀟狀態與平時也沒什麼差別，便走上前去坐在了他旁邊。
塵瀟將嘴邊的茶盞一落，微微蹙了一下眉。“我去戎州，在臨水邊界救了兩個赤羽派的少年。兩人是被火灼傷的，按照傷勢來看，不像普通火焰。而且其中一個少年叫白翎。我記得當時凜笙說追殺他和復康州的少年就是這個名字。”塵瀟嘆了一口氣，又繼續道，“再結合豐沮祭臺被開啓的事。我覺得赤羽派可能有什麼密謀。小蒔昨晚去盯着那兩個少年了，你關注一下這事。暗中再查查他們到底想做什麼。”
“程掌門出自羿族，如今又掌控王朝內部兵力，你是懷疑他們要……”
“邊界與三苗的戰爭久持不下。可能就是爲了拖住定英和定晚舟父子。我覺得，凜笙繼承了蚩尤之力可能是個意外。這件事，應該還是針對他們父子。朝中兵力目前只有赤羽派的暗衛，如果想做點什麼也是瞬間的事情。”
齊峯巒蹙着眉頭有些不解，“再怎麼樣還有另外幾大門派監督。就算他們有那個想法恐怕也沒那個膽量。”
塵瀟淺淺勾了一下嘴角，發出一聲冷笑，“九大門派都是各懷心思。太康的昏庸無能造成如今的局面，早就將各派的耐心耗盡了。如今又犧牲自己的王后平息衆口。誰還願意保他。我們查這件事，也是爲了在這亂世之中得以自保。畢竟凌瀟閣掌握着糧食。若真有人動心思，恐怕我們纔是最危險的。”
“我擔心的也不是這掌控糧食的權利，只怕到時，於百姓而言，還會雪上加霜。”
“我知道了。”齊峯巒長嘆了一口氣，望了一眼塵瀟，“越是這個時候，咱們越是不能出什麼岔子。我會做好防範，以防有人對咱們動手。只是……你沒什麼事吧？”
“沒事。”塵瀟抿了一口茶水。
“你的位置，沒人可以代替。一直以來我們沒人問過那些關於你的傳言，也從不敢影響你要做的事情。但是不代表我們不好奇不擔心。你不願意解釋，我們自然尊重你，可你也不能毫無顧忌地行事。”
“畢竟，你是凌瀟閣的一家之主。這個責任，你甩不開。”
塵瀟又給齊峯巒換了一杯新茶，笑道，“怎麼突然說這些。”
齊峯巒有些着急，“你上次對我說那些……”
“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塵瀟打斷了齊峯巒，眼神微微一暗。這讓齊峯巒心中隨之一顫，也沒再說下去。
“看來，蕪幽說得對，有些事不說出來確實容易讓別人胡思亂想。”塵瀟又嘆了一口氣，“有些事還不到時候。我怕說出來會引來麻煩。”
“我也不是逼着你說什麼，只是覺得有些事你不必一個人撐着，我們也可以和你一起承擔。”
塵瀟望着齊峯巒，一時不知說什麼，胸口處的傷口痛得厲害，虛汗順着額角滲了出來。
齊峯巒見狀也知道他不會和自己再說什麼，便道，“蕪幽鞭了一夜的藥材，也需要休息。你們之間有誤會，總不能讓人家先開口。你去勸勸吧。”
“咳——咳——”塵瀟將拳頭扣在嘴上，儘量讓自己看起來沒那麼虛弱，笑道，“你還懂這個？你們發展的怎麼樣了？”
齊峯巒見他故意遮掩，很是無奈。瞥了他一眼道，“先解決你自己的問題吧。少操些別人的心。”
“你剛剛還說我是一家之主來着。”塵瀟擰着眉。
齊峯巒也不理他，一邊推門一邊道，“東西都準備完了，你自己送去。”說着，離開了塵瀟的院子。
塵瀟見他走遠，才長出了一口氣，猛咳了幾聲。
陽光隱隱從雲層中透了出來，將蕪幽埋在草藥垛裏的身影照亮。塵瀟走到了她身後的亭子旁邊將茶點放在了桌子上輕聲道，“嗯，休息一下吧。”
蕪幽舉鞭的手微微一頓，又甩了下去。她也不知道自己此時是什麼心情。只覺胸口發悶，腦中混亂，鞭了一個晚上也沒能讓自己靜下來。塵瀟的話似是將她那口悶氣擊碎，又給她添上了軟綿的東西。還是悶得不行。
塵瀟見她沒有停止手中動作，走上前去一把握住她即將下落的手臂，輕聲道，“休息一下。”
蕪幽將神農鞭落下，淺聲道，“這藥耽擱不得，每耽擱一刻，都不知道有多少人會死。”
塵瀟嘆道，“你若累垮了，纔是最大的損失。你是大夫，想保護別人，要先保護自己。”
見蕪幽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塵瀟突然緊張起來，抓着她的手剛要鬆開卻反手被蕪幽握住。不等他反應，蕪幽已經轉身搭上了他的脈。
“心跳這麼快，你緊張？”蕪幽蹙眉問道。
塵瀟也沒敢亂動，手腕被蕪幽的手握着，一時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緊張。突然傷口一疼，臉上一陣浮白。
蕪幽忙幻出伏羲針在他心口偏半寸的地方引入一團光華。塵瀟閉緊眼睛，臉上滲出虛汗，渾身有些發軟。
蕪幽見他狀態，胸口也是一顫，伏羲針在塵瀟胸前抖了一下，隨之調整呼吸將內力灌了進去。直到自己也有些支撐不住才收了手。
兩人都有些不穩，又同時伸手去扶向對方。勁力相合，便都撲向了對方懷裏。
這個動作雖只停了片刻，但對兩人來說似是過了很長時間。這種距離的接觸於兩人而言已經不止一次。但這次卻與每次都有些不同。
蕪幽將塵瀟扶坐在石凳上，輕聲道，“你在豐沮祭臺中受的傷還沒好，多注意休息。”
塵瀟聽他這麼說，自然知道她是有意迴避在鎮魂殿內之事。一時心中湧上愧疚。
“我……”
“舊傷未愈，又添新傷。再加上你體內邪毒和濁陽的濁氣，你內力再強，也難以抵禦。”蕪幽坐在了另一側石凳上看着前方，繼續道，“琴簫提示我你體內邪毒可能是被融了咒術，所以我才找剪彤向她諮詢一些咒法。這次鞭這批草藥，剛好可以研究一下。只是，你的邪毒應該沒有這麼簡單。唉！”說到這裏，蕪幽長長嘆了一口氣側頭看向了塵瀟，見他一動不動盯着自己，忙又把臉轉了過去。
“我累了，先去休息了。”蕪幽說完，起身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