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帶着母親來上海腫瘤醫院複查，父親在這兒一週回去後，他天天打電話，一早一晚，從不間斷。
每一次讓母親接電話，她都是搖搖頭說，掛了吧，不想說。
我只得給父親說母親精氣神不好，不想睜眼，不想說話。
昨晚九點多，父親幫堂哥租廠房，喝多了酒，打電話來，哭了又哭。
“我知道你孃的病不輕，也不知道你們什麼時候能回來，我一個人在家這些天天天心裏難受，胸口像壓了塊磚。
鄰居二毛爹慶九十，唱六天大戲，晚上還請了歌舞團，放煙花。我什麼也聽不下去，看不下去，只想讓你孃的病儘快好起來。
這些天我也想了，我確實離開你娘沒法生活，連自己的生活都打理不了，不知道這以後的日子該怎麼過？
我現在什麼都不求，就求你娘能慢慢好起來，再陪我幾年，她能做個飯，其他什麼也不用她幹，可是她現在……”
父親哽咽着，說不下去了。
我聽了心裏也很難受，一時不知道怎樣安慰他。
過了一會，他平復下來，讓我把手機遞給母親。
母親擺手不接，我只好繼續拿着，讓父親說。
“他娘，你一定要堅強起來，跟病魔作鬥爭，不想喫強喫一點，不想動也別老睡覺，起來在房間裏走走，好好的人，天天睡也能睡出病來，春天來了，我在家先把小菜園裏鬆鬆土，等着你回來看種什麼菜，這兩天我把門外那一小片空地先撒上油菜籽……”
“中，先掛了吧！”
母親不想繼續聽下去，讓掛了電話。
我又交待父親在家要照顧好自己後，就掛斷了電話。
父親一輩子愛挑母親的刺，即使她炒菜只放一點生抽不放鹽，他還是大聲小氣的嫌鹹，弄得母親無所適從。
反正無論母親做什麼在他眼裏都是不好，竟不知他對母親有着這麼深刻的依賴。
看似吵吵鬧鬧的日常生活中，其實倆人早已經各自融入其中，不分彼此了。
父親深藏於心的難受與不捨無人能真正懂得，回想起以往母親一粥一飯的陪伴，外出時一字一句的叮嚀，父親獨自在暗夜裏咀嚼着說不出的痛楚。
父親的電話每天按時打來，一早一晚，從不間斷，怕是要持續到母親看完病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