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遙遊》鯤鵬圖南的多重寓意

《莊子-寓言》開篇就指出:寓言十九,重言十七,卮言日出。重言,就字面意思而言,就是反覆說過的話。也就是說,整部《莊子》,約有十分之七是重複說過的話。那麼,爲什麼莊子要用到這些重言?一則可能是這些寓言特別重要,所以反覆申說;二則這些寓言也是莊子借重的話,要特別強調。那麼,這些重複、反覆的寓言究竟有何特點,用意?


讓我們來看開篇的《逍遙遊》。一般認爲,鯤鵬寓言借喻精神之自由。在沒有理解文本之前,還是讓我們來看第一次鯤鵬出現的場景:


北冥有魚,其名爲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裏也;化而爲鳥,其名爲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裏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是鳥也,海運則將徙於南冥。南冥者,天池也。


首先映入眼簾的即是北海體型龐大之鯤,接着指出鯤化爲同樣體型龐大之鵬,最後鵬鳥則憑藉海風遷徙到南海。這裏的問題是,鯤爲何化爲鵬?鵬爲何飛往南海?爲什麼要特別突出鯤、鵬之大?


鯤和鵬之大,可以看出既超出了感覺的範疇(不知其幾千裏也),又超出了認知範疇(鯤化而爲鵬)。這裏的“化”字,一方面讓鯤、鵬有形態之差異。鯤是魚,它離不開水。這就決定了它只能囿於北海,進一步說明空間對其生命的侷限性。而鵬鳥則可以依靠海風展翅翱翔,也就是說鵬鳥擺脫了空間的侷限性,但是必須憑藉海風。另一方面又有了目的之不同,北海和南海,雖則位置不同,但是其視野有異。同時,也正是由於“化”,讓鯤所必需的水轉化成鵬鳥所依靠的風,也就是將有形轉化爲無形,也正是在這無形中展開了鵬鳥的圖南之舉。


接着鯤鵬出現的第二個場景:


《齊諧》者,志怪者也。《諧》之言曰:“鵬之徙於南冥也,水擊三千里,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馬也,塵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蒼蒼,其正色邪?其遠而無所至極邪?其視下也,亦若是則已矣。


這裏莊子借重《齊諧》言鯤鵬。諧語,也就是詼諧幽默的話。然而這裏,出場的只有鵬鳥,不僅如此,還借鵬鳥之飛翔,闡述風力蓄積的問題,同時引出蜩和鳩嘲笑鵬鳥,帶出另外一個問題。


值得注意的是,爲什麼這裏沒有出現鯤呢?可能的解釋是此處正好是展開圖南的鵬鳥,與第一次出場的鯤、鵬的準備階段不同。正是圖南這一過程,涉及到蓄積風力的問題,也才能引出之後的蜩與學鳩的問題。


作爲不知其幾千裏的大鵬,是乘着旋風盤旋而上至九萬里高空,它激起的海浪有三千里那麼遠。可想而知。這麼一個龐然大物,得需要多長時間的準備階段啊。然而,飛上高空的鵬鳥視野發生了變化,這種上帝一樣的視角可以看出不一樣的世界圖景。莊子的意在告訴人們,要想洞察這個世界的真相,必須得具備充裕的知識、智慧和不懈的努力作爲保障。


而嘲笑鵬鳥的蜩與鳩,只是由於它們所在的空間是樹木和地面。也就是說空間的侷限性帶來了認知的侷限性,所以理解的困難在這裏被莊子揭示得淋漓盡致。


再看第三次出場的鯤鵬:


湯之問棘也是已:“窮髮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魚焉,其廣數千裏,未有知其修者,其名爲鯤。有鳥焉,其名爲鵬,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雲;摶扶搖羊角而上者九萬里,絕雲氣,負青天,然後圖南,且適南冥也。斥鷃笑之曰:‘彼且奚適也?我騰躍而上,不過數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間,此亦飛之至也。而彼且奚適也?’”此小大之辯也。


這裏是借商湯和夏棘之口說出鯤鵬寓言。這裏鯤、鵬是一個完整的故事,有開端,中間和結尾。顯然是對前兩次鯤鵬出場的總結。商湯和夏棘都是傳說之中的聖人,以聖人之口說出,說明此事的可信性。然而這裏的重點在於指出小大之辯。具體而言即是前文指出的小智與大智,小年與大年的區分。也就是認知與時間的區分。顯然,莊子強調的是後者,要有大智和大年。綜上,開篇鯤鵬之大,既不是感覺之大,又非認知之大,那就只有心靈(精神)之大,也正是心靈的大,纔有可能超越於時間和空間,纔有可能擺脫各種限制,趨向於真正意義上的自由。這也許正是鯤鵬寓言所要給予我們深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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