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機往來需要雙方的智慧

夜裏一場暴雪,醒來一片陽光。藍天白雪,美景如畫。美篇發不出去評論,不如去看美景。邊走邊拍,心情十分舒暢。手機不時地震動着,似乎跟着湊熱鬧。其實不是,幾個羣的話題多是跟ChatGPT有關。

近來,ChatGPT(下稱“小蔡”)的確出了些風頭,引領一時風尚,似乎人人都想給“小蔡”發個指令,試試其能耐。然後,不是寫文章,就是開座談會,發盡議論。所有這類探討都是有益的,起碼促進了人們對小蔡們的認識和了解。但不時地也會顯露我們潛意識中的一些慣性思維,比如先是把話往高裏說,小蔡如何不得了,要替代各類人手啦。然後又把小蔡往低處拉,說是小兒科啦,這個不行,那個也不行啦。基本是人類歷來對科技創新反應的老套路。

還記得蒸汽機車出世時,有人趕着馬車與機車比賽的圖片和漫畫嗎?還記得有人騎着駿馬與汽車比賽的鏡頭嗎?那是擁有一身技能的人對新生技術的嘲笑,自然也給後人留下對他們的笑柄。面對小蔡的入世,又有多少人在重複着當年的意識與行爲呢?

小蔡寫文案做文書已經沒多少可討論的了,因爲小蔡已實實在在地以自己的功力爭取到立足之地。鋪天蓋地的例子顯示,小蔡對成千上萬普普通通的文祕文書及文案工作者的工作做出了巨大貢獻。以後的路是改進人機往來的關係,改進工作的質量。

依然還在討論的有小蔡能否創作文學作品,替代作家。好多人的試探顯示,小蔡替代作家尚無可能。理由是缺乏個性。先說小蔡“替代作家”,這個概念本身其實很空洞。世上有那麼多名作家,也有那麼多平庸作家,沒聽說名作家替代了平庸作家,反而是一個名作家的出現會帶來更多的平庸作家的誕生。小蔡來了,又會替代誰呢?我倒是覺得,一個小蔡的出現,或許會鼓勵更多的人進入作家的行列。這種探討如果說有意義的話,那應該是引起了更多的人的關注,讓更多的人瞭解文學創作是怎麼一回事。

再說文學作品的個性問題。個性需要很個別,又很突出,才能被識別。不說文學作品,說說人吧。芸芸衆生中,有多少人顯露自己的個性?當我們說某個人很有個性的時候,我們的潛意識中一定是有着這樣一個前提,那就是更多的人沒有個性。或者即便有,也沒顯露出來。文學作品也一樣,具有個性的文學作品並不多。就因爲是小蔡的創作,就對其吹毛求疵,說沒有個性,是一種非正常的心態。縱觀當今人類的文學作品,缺乏個性的比比皆是。大量的作品是在模仿,是在跟風,是在照葫蘆畫瓢(名作家的很多早期作品也是如此,這是一個過程),不見得比小蔡的好,一樣可以四處發表。那麼,小蔡的作品緣何不可以發表,不可以被接受呢?現在的世界,講求的是多樣性,讀者的口味也極其多樣,沒準就有喜歡小蔡的作品的。從多樣性的角度講,就算小蔡可以成爲名作家,它又能取代誰呢?

更給小蔡添堵的是,還要把作家分成什麼農民作家,工人作家,軍人作家,還有的作家被叫作“學者型作家”,類別五花八門。有些人還搞出個理工科出身的作家,好像作家專屬文科,理工科天生與文學無緣,一旦學理工的人創作了詩歌或小說,常常是歡聲動地,自己也嗨得很高。這些莫名其妙的類別,你讓小蔡怎麼去取代?大可放心好了。

還有一個常見的說法,就是既然小蔡還不成熟(要看跟誰比),但又比人類的信息處理能力強大,那就建立人機往來,攜手合作。這自然是必然的,這事已經發生,不是我們想不想的問題,也用不着我們來做這個結論。但由此引出的著作權/版權問題的確引起人們的思考,也值得思考,爲日後做準備。思考值得,擔心便無必要,糾紛也不會出現。人機寫的歸人,機器寫的也歸人。道理很簡單,你要是在公司或工廠搞出創新,那是得歸你老闆的公司的。所以,你給小蔡下指令創作的作品,自然歸你,而不歸你用的小蔡。除非機器獨立自主,無主人也無需人的指令,露宿街頭,哪天半夜被凍醒了自動想起來要搞創作。那時,得先修改著作權法,因爲現時的著作權法規定著作權人是人。


似乎各行各業的人都對小蔡的到來過敏。我作爲曾經的媒體人,對媒體人的反應比較關注。媒體界普遍認爲小蔡還太嫩,尚不構成威脅。理由之一是小蔡接受的信息訓練都是以往的,而新聞是針對剛發生的。媒體人特別喜歡強調所謂的“時效性”。聽起來蠻有道理,其實不然,實時新聞報道僅僅是新聞工作的一小部分。記得當年在日報社當記者,做消息報道時,新聞通稿及全國性重大新聞來自加通社(CP, the Canadian Press),國外新聞也有統一報道口徑。即時或突發新聞來自警方(媒體有監聽警方通話頻道,也與警方有專門聯絡渠道)和電視臺。第二天報紙發行時,哪裏還有什麼“時效性”,讀者早已通過電臺、電視臺(後來還有網絡)知道了,訂閱人或讀者也沒因爲報紙新聞的滯後性而不看報了。其中的一個主要原因就是,報紙承載更多的是非即時性的內容。而對即時性新聞,因有充裕的時間,報紙比電臺和電視臺可以做更廣泛更具有深度採訪報道和挖掘。

至於專題新聞、深度報道、新聞特寫,包括追蹤報道等,都沒有那麼嚴格的時效問題。說新聞報道個性化也是虛無的,當年大陸媒體集體性跟風港臺媒體,哪有個性?後來又集體採用西方媒體的人物導向採訪模式,抓住一個對象展開敘事,哪裏有個性?包括五個W,包括倒金字塔格式,哪個不是模仿西方模版?多倫多的小學五年級就開始教新聞稿寫作,千篇一律的模式。本來國內的新聞有自己的特色,現在做完了西方媒體,再去看國內媒體的稿子,單看其模式就很難看下去。新聞的個性並非體現在消息報道上,而是體現在可以富有個性的專題新聞、新聞特寫、跟蹤報道及各類專欄中。這與前邊提到的文學作品的個性一樣,有個性的媒體人,纔有個性化新聞作品。所以,小蔡能否挑戰媒體人不在時效性上,也不在個性化上,而首先在於小蔡是不是具有新聞專業知識和技能。小蔡現在還是通用小蔡,將來可以訓練成新聞專業小蔡,比如叫新聞小蔡。現在我們這些不是新聞專業畢業,就是在新聞界摸爬滾打一輩子的人說一個非專業的小蔡不行,未必有點不切實際了。 小蔡需要媒體人的接受,愛護和栽培。

小蔡擁有了新聞專業知識和能力之後,還要具有采訪的能力,主題挖掘的能力,以及能夠根據報道內容需要,甄別選擇採訪對象的能力。即便實時報道,也需要採訪。模仿西式報道,更需要採訪。要知道,哪個記者手上沒有幾十上百的名片或社區人物信息,還要加上臨時蒐集信息的能力和渠道?最關鍵的是,小蔡能否接受到高質量的指令或要求。從網上大量的對小蔡進行報道能力的測試看,發出的指令都是非常不專業的,甚至是簡單粗暴的,儘管指令多是專業媒體人發出的。那麼,如何開發、優化給與未來的新聞小蔡的指令,是新聞界(其實是所有使用小蔡的人)面臨的實際問題,高質量的輸入在很大程度上決定着新聞小蔡的高質量的輸出。

我們需要明白這樣一個簡單的道理,我們每個人每次做事,都是處於特定情境中的。只有符合該特定情境的指令,才容易被我們理解和接受,才能去執行。然而,仔細考察一下網上給小蔡出的五花八門的指令,哪一個提供了特定的情境?這很容易讓我想起一些類似的往事。當年,一些被職高生或中專生把持的財務部門,見到來了大學生,本能地自我保護起來。在不給大學生任何有關信息,不教給大學生任何相關操作的前提下,便讓大學生做這做那。大學生做得一頭霧水,得到的是發指令者的嘲笑,笑大學生什麼也不會。

如今的小蔡們大體上處於類似的狀況下,一肚子墨水,缺乏實際操作知識和經驗,還有一個不大友好的工作環境。小蔡不論落到誰的手裏,不論它擁有多少知識,不論它的信息處理能力有多強大,在使用它的人的手裏,它都是一個小白。我們需要爲它即將給於我們的服務提供它所需要的情境,而不是隨意地發出一個讓小蔡莫名其妙的指令。(關於指令的話題需要專門討論)


說到這,突然想到近來美國有些媒體追究小蔡孃家(OpenAI),指責其利用媒體的文章訓練自己的子女,有些不地道,要求人家付費或賠償。照這個說法,各大學校(包括中小學)及培訓機構利用媒體文章教學或搞培訓,是不是也得給那些媒體付費呢?這就不單單是擔心小蔡取代媒體人的問題了,而是要羣起扼殺小蔡於出道之際。自由競爭早已死亡,剩下的只有壟斷,甚至是動用國家機器的壟斷。微軟已因類似情況而被起訴,那麼,是不是所有自己作品被用來訓練人工智能寫手的作家們也羣起起訴呢?

那我在這裏寫下的文字會不會被用來訓練小蔡呢?用就用唄,我巴不得小蔡們能快點學得像我一樣地寫作,並富有我的寫作風格。人機往來交流勢不可擋,促進技術進步本來就是地球人應該做的,爲什麼要學一些美國人那套千方百計扼殺別人技術進步的霸道行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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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最愛喫父親手擀的面。每當父親開始擀麪,就趴在案板前,聚精會神地看着小小的一坨面在父親的擀麪杖下面一點點地魔術般地變成大大圓圓薄薄的麪皮。然後,又在父親的刀下變成長長的麪條。轉眼在母親的手裏變成了鮮美的蜆子面,蝦仁面,或者雞湯麪,炸醬麪。20多年前吧,有一天,山東家的燕姐給買了壓面機,說可以用它來做麪條,父親不屑地表示不用它,說壓面機壓出的面怎麼也不如他擀的面好喫;母親說壓出的麪皮怎麼可能像手擀的麪皮那麼有勁道,我百分百地信父母的話。可多年之後,壓面機成了家裏做麪條和包餃子的主力。每次說要吃麪或喫餃子,母親都催着我們快把壓面機拿出來。

有一天,逛“大多百”超市時,忽然看到了壓面機。哎呀,多年前的往事忽的湧上心頭,那個感慨,真的令人唏噓不已。如今,依然有很多人手擀麪,可壓面機也進入很多家庭,在減輕着人們的勞作,提高着勞作的效率。更不要說各類高科技支持的烹飪器具了。誰與這些高科技烹飪用具往來密切,互動互學,誰就得益。比這一切更有智能與智慧的小蔡呢?更需要我們與之往來互動,相互關心,相互學習,才能實現最佳的互惠互利。

小蔡啊,努力,風雪過後是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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