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牛正英!

五一前夕,当我拖着拉杆箱走出家门的时候,牛正英和往常一样,依旧帮我拖着箱子,拎着袋子,我不和她挣着拿东西,好几年了,每次我出门她都会这样,我往前走不回头,她定是和我爸静静的站在那里,直到看不到我的身影。

这次不同,没有了我爸的陪同,因为我爸抗疫去了上海。

她感叹道:家里共三个人,分了三个地方。

她唠叨了几天,我出门时又说了一边。

其实,我心里有点厌烦的,我不喜欢一个话题说好几遍,可她偏偏又喜欢没完没了的说着。

她每天下班在单位里听到什么,别人和她说了什么,回家第一时间就是把别人灌输给她的内容,再重新给我叙述一遍。

和单位那群女人一起聊天时间长了,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们的话题就是说教,内容围绕着你老大不小了该找对象了,学历也不能落下,编制也试着考,总归要抓住一条是一条。

我则一边对着电脑上课,留一只耳朵听她说那些事情。

她没上过几年学,可她说的话又好像很有道理,不知道的以为她是个教授。和同事们唠嗑唠出那么多人生感悟出来。

一般我不回答她的话,但凡我回答她说得对也好,说的不对也好,反正她最后还是会掉眼泪,我习惯了隐藏悲伤,表面看似风轻云淡,若无其事,内心其实也是波浪翻滚,五味陈杂。

每天听到最多的那句就是:后悔高中那会儿出去了,就在外面念完学回家多好,总念着国内好,可还是那么多人出去留学,我们家就是胆子太小了,如今想起来我晚上都睡不着觉。

是的,我就是那个从小到大一直不省钱的主,高中上的是贵族学校,大学念的又是个不省钱的。我这些都能触动牛正英悲伤的神经。

27岁那年,牛正英生下我,按照那时候提倡的晚婚,也算是晚育了。

我出生在上午,不知道为什么,我是被抢救出来不足月的早产儿。

医生和外婆说:可能救不了了,保小孩还是保大人。

外婆说:保大人。

医生说;那你女儿要再过五年才可以生育了。

外婆说;没办法,五年也没办法的,保命要紧。

每当外婆给我讲起出生,我感觉当年的危险性。而牛正英,历经艰险,从我最初来到这个世界上开始,她没有松懈过。

因我从来到这个人间,就和别人不一样,刚出生的婴儿大多数是个毛孩子红彤彤的,而我不是,就是一个小姑娘,一头黑发,皮肤很白,耳朵灵敏,五官精致。

因为可爱,很多人想抱我,有一次牛正英抱着我去外面,一个大婶说谁家的孩子长那么好看,给我来抱一下。

谁知大婶抱我时用力拍我,牛正英看到后,立马抢过我,再也不给人家抱我了。连我奶奶也不让抱。

有人说我长得不像牛正英,不怀好意的人说我是捡来的,牛正英也不生气,说我家的闺女天生美人胚子。

我长得和她还是蛮像的,性格倔,笑声大,胆子小,又敏感,爱睡懒觉,外表争强好胜,内心玻璃樽,她的基因遗传得很到位。

我对自己的外貌也没很在意,在我幼年时的记忆里,牛正英骑个自行车,后面放着编织小座椅,沿着载满雏菊的运河岸上的小路,带着我跑几里路,去看我外婆外公,然后给他们做好吃的。被她照顾到了,她才会安心。

到了七八月的时候,太阳火辣,我坐在自行车后面,把我的小胳膊小腿晒得很烫,牛正英跑到荷塘边去摘几片荷叶裹在我身上,以免我晒伤。

后来她去了离外婆家很近的那个食品厂包粽子,也是牛正英未婚时一直工作的地方。

她对包粽子的技巧和配料熟稔于心,每逢过节,我家买回来的粽子只要她尝一口就知道是哪种口味哪个牌子。

她上班时,把我放在厂子里和其他小朋友玩,有一天一个小朋友把我带出了厂子,去了池塘边,牛正英没心思上班了,急的她哭着到处找我。

再后来,我经常感冒,也没人带我,牛正英就辞职回家了。

她说起那时候的事情,就像讲一个很久以前古老的故事一样心平气和,她出生的地方是一个有着神话一般的村庄,叫射阳。

那里小桥流水人家,青石瓦房木柱,还有元朝时期的石板桥,清朝的寺庙,最久远的传说和雕像是后裔拉弓射阳的地方。

那个地方为了纪念后裔,所以起名叫射阳。

去年她查出了肝血管瘤,她迟迟不愿意去手术,说请一个月假工资就没了,刚好又是过年,没有人愿意给她顶班。

她硬着头皮撑到年后,正是疫情严峻时期,住院只能一个陪同,没有核酸报告的亲人还不得看望。

我爸让她早点去住院,横竖是一刀,长在身上不好的东西总要摘除,早晚的事。

在家人的催促下,牛正英办理了住院手续。

手术那天,她排队排到了下午,因为要麻药,滴水不进,还没手术肚子就饿的咕咕叫。

她说:很矛盾很害怕,万一麻药醒不过来了怎么办。

我爸安慰她,这样的事故很少的。

当护士让她换上手术服后,她紧张的直发抖,只听护士对她说;你要是在这么抖下去就算去了手术室也会被退回来的,你要镇定下来。

护士边说边给她身上贴了很多镇定贴。

牛正英走进了手术室,长长的铁门慢慢的拉上,门上的显示灯提示着牛正英手术中,我爸站在外面紧张的流汗。

牛正英躺在手术台上一边默默流泪一边还是紧张的发抖。

这个时候她太需要人安慰了。

她说,当时躺在手术台上自己就像一头任人宰割的猪,好在那个护士和她聊了些转移注意力的话题,她忘记了害怕。

她在那里睡着了。

出来的时候她说:去了一趟地狱,那里有很多小鬼的声音在叫喊她,又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又记不起什么。

我趴在她的床沿边,和她说话,她气若游丝,眼角有泪……摸着我的头说;你要听你爸爸的话,努力考试噢,不要和你妈一样做个普通人,生病没有病假,节假日没有休息。我这一辈子的煎熬总算出头了,却得了一身的病痛。

她常说,我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很懂她。而她也是我肚子的蛔虫,只要我嘴巴一翘就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喜欢看她年轻时的照片,笑靥如花,阳光照在她身上,圆溜溜的眼睛没有沧桑。

现在想来,挺像她年轻时的模样,没心没肺,也不深谋远虑。

牛正英特别喜欢讲我小时候的事情,我很小的时候她打过我几次,每次说的时候都说好后悔,为什么要打我,然后她又悲伤的哭了。

这个时候我只能默默无闻的看着她,直到说着说着又笑了。

她自己很少添置衣服,因为把好的都给了我,给我买东西从不计较价钱。

而我也用力所能及的范围给她买刚需的。

她业务能力比较强,被单位返聘,长得和岁数不是很符,所以也不像个退休人员,在单位还搞直播带货,她的化妆品是我提供的。

她喜欢好的东西,就给她买好的。

如今我也没有挣钱,三两稿费,加公寓出租费还能帮她解决平时她舍不得买的东西。

新衣服她总要放很久才能穿,朴素跟生活有关,印象最深的是一件红大衣她穿了好多年。

我和她总是吵吵闹闹,好起来就像连体婴儿,不好了谁也不搭理谁。

20岁那年,牛正英着急的找对象,结果找到了我爸。

25岁那年,牛正英揹着家人和我爸领了结婚证。

27岁那年,我和她正式认识,从此我心心念念心里只有她,直到现在她是我的痛,也是我的肉。

她跟我去过国外,也跟我看过火山,跟我玩过跳楼机,也跟我玩过海水,跟我玩过过山车,也跟我一起淋过雪。

现在我在外面,就算不联系,她每天会和我说一两句。

你好,牛正英,很高兴认识你,共度25年,余下的日子,我依然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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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牛正英不姓牛,我属牛,我不能用她真名来写她。

与贾玲相比,我很幸福了,我的牛妈妈她还在,别人的故事我很遗憾无法共情,想起牛妈我感慨万千。

中午我还惦记着她一个人在家会不会生病了。

我给她起了一个绰号,“我的脾虚老母”

我想,世上的妈妈都是好的。

我想:我以后也是个好妈妈,虽然我现在还不喜欢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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