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剛子被調查的事情，屈大軍也是才聽到那麼一丁點風聲，保密工作做得真好。如果不是有個老鄉善意提醒，至今屈大軍還以爲這趙科長真的是被外派去學習了。如果放在以前，屈處長多少都會有些擔心，畢竟這趙剛子是自己分管的科長。
自打當上了處長就大不同了，雖然也會常和這些科長、副處長喫喫喝喝，但是很少直接交代他們辦什麼事。這趙剛子就是膽大，單位幾次調整崗位，他都硬扒着自己的位置一動不動，就連有機會被提拔，也是一動不動。別人活動都是爲了向前走一步，他活動是爲了一動不動，都成了笑談了。
像他這種級別的幹部被調查，一般都是爲了扒出更大級別的幹部的具體事，趙剛子則不然。大概率是因爲有人舉報，應該是個孤立的事件，至少自己不用擔心。就算是爲了扒出個什麼幹部，和自己也沒有什麼太大關係。只是這種隔過自己調查自己的人，再怎麼咂摸心裏也不是滋味。
擱下屈大軍怎麼想的暫且不提，趙剛子那裏已經早早簽字畫押了。別看平時人五人六的，裝得跟個梁山好漢一樣，真到了地方，人家還沒開始問，他就竹筒倒豆子一樣，該交代不該交代的都交代了個底掉。搞得辦案人員也是一頭霧水，一時不知道該記什麼，不該記什麼，連忙向領導彙報請示。
領導那裏是負責拿捏分寸的，自然有所把握，向來人面授機宜，就這樣這樣這樣辦。誰心裏都清楚，即使是光辦趙剛子自己，很多人都會坐立不安。說是不敢打招呼，還真是有不怕死的。那些和趙剛子牽連衆多的人，早就按奈不住了，自己能上的自己上，自己夠不上的託人上，該上的都上了。
對於辦案人員來說，是三十大板，還是罰酒三杯，那是要看基調的。把握基調的人一旦定了調調，所有工作就都圍繞着這個調調來做，不紮實的搞紮實，太紮實的就鬆鬆。一切皆在掌握之中。
按理說到此爲止，對誰都是件好事，至少不算結果太壞。可這趙剛子不死心，生怕自己吃了虧，拼了命的咬，最後又不得不圍繞他提供的各式各樣線索再來那麼一圈。這其實是超出領導預期的，也不符合當前的要求。可是大環境又確實如此，不嚴格管控也真就不行。萬一這趙剛子將來再反咬一口，誰都是吃不了兜着走。攪得大家誰也不敢有所鬆懈。
事實上這位領導也多少有點私心，如果順着趙剛子交代的事情，真查出來個大事，對自己的升遷說不定還真會有所幫助。要知道眼下一把手就要離開，二把手很有可能會上位。而趙剛子這裏扒出來的很多人，貌似大多都和一把手多少沾點關係。現在真動起手來，未必會喫虧。
想到這裏，領導便下定決心，由基層開始着手，加大了監察力度，一個挨着一個落實。一通落實下來，很多關係脈絡就逐漸清晰了起來。那些看似不相干的關係網，盤根錯節，卻又聯繫緊密。這真是要拔出蘿蔔帶出泥的。
等把監察結果彙報上去的時候，連上級都傻眼了。雖然大多數人都站在鬥爭的另一面，但是很多都不是這一層級能處理的事。如果再向更高層級彙報，難保不會走漏風聲，也不一定就真的能一網打盡。更何況，很有可能有不同層面的牽連，大領導有點猶豫了。
身處漩渦的人，想要安身立命，就必須保持異常的冷靜。或許隨手都可以把一個人推向深淵，又難保自己不會被這深淵吞噬。簡直是如履薄冰，謹小慎微。越是大領導，越是在意各方面的利益，處理人可以，但是不能砸鍋。鍋砸了，就真的沒有飯吃了。
此時的趙剛子已經吐無可吐了，整個人蔫在那裏，沒有一點生氣。這種內心的折磨和煎熬，不是誰都能想象出來的。前幾天還生龍活虎地奔走在各種燈紅酒綠的場所，到處都是歌舞昇平，一派祥和。現如今坐在這裏交代問題，關鍵是完全搞不清等待自己的會是一個什麼樣的結果。
身敗名裂肯定是跑不掉的。趙剛子又想起了自己的家人，開始替老人和孩子擔憂。之前是母憑子貴，現在怕是要樹倒猢猻散了，更甚會帶來些指指戳戳，無可避免。孩子在學校或許還會遭到排擠，惡語相加恐怕是少不了的。想想過去，想想可能造成的惡果，真心覺得有些得不償失。只可惜現在後悔已然是來不及了。趙剛子想到這裏，開始痛哭流涕，嚇壞了看護他的工作人員。
屈處長這裏也沒有閒着，畢竟是自己單位的人被調查，還是負責主要業務的科長，哪裏會那麼輕鬆過關。組織上很快來人找屈大軍談了話，說是不要影響工作，要正確對待，要相信組織，無非是一些相對原則的話。
當然，又陸陸續續有同事被叫過去問話，連屈大軍也沒能例外。想必是要落實一些趙剛子交代的問題，肯定不只是趙剛子自己就有多大能量。之所以出問題，肯定有各色人等的配合和支持。就像蘋果爛的時候，你以爲爛的是一隻，其實一箱子裏有好多已經開始腐爛，只是從外面看不出來而已。
好在屈大軍心裏有底，一是上面有老鄉領導的提點，二是自覺沒有做過什麼違背組織原則的事情。至於招紅袖的事，屈大軍覺得那不過是生活問題而已，又做得很巧妙。自然也就避而不談。組織也沒有從這個方面着手追問。
屈大軍甚至還有點慶幸，慶幸自己這些年始終保持的自律。身處正職，如果沒有一個強有力的自律，不出問題只是一件小概率事件。某種意義上講，這種概率接近於零。當然，這種自律，有的來源於個人的成長環境，有的來源於自己的性格品質，如今又有來自組織強有力的雷霆打擊。
等再見到招紅袖的時候，屈大軍再三和她交代，以後不管有什麼事情，都不要給他打電話、發信息。所有通訊手段能留有記錄的東西，一概都不要有。如果確實要聯繫，索性就安排一部沒有來源的手機。以前不覺得，對於現在的屈大軍來說，實在是太有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