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江是睡覺前看到的朋友圈裏江琳琅發的視頻和下面評論裏江瓚的強烈抗議，忍不住笑了，這兩個人啊，都是叔叔姑姑輩的人了還這麼沒正形，也不怕小一輩的人看到了笑話。特別是江瓚，都在醫院裏了還這麼活泛，像小孩兒似的。
看着視頻，老江突然問了旁邊的婆娘一句:“誒，要不明天做火鍋吃吧？”
“行啊，你不說我都忘了這個冬天還沒做過火鍋吃嘞。那涮什麼啊。”
“不是前幾天買了只柴魚在盆子裏養着，預備給江瓚那小子出院給他熬湯的嗎，就那隻了，明天吃柴魚片火鍋了。”
“那他出院怎麼辦？”
“這小子沒多大事，我看他活泛着嘞，那魚用不着給他準備。”
第二天早上，婆娘還躺着，老江早早起了牀，把刀磨了幾下，把盆子裏的魚提溜出來殺了，兩邊魚腹肉片下來，剩下的魚骨斬大段，和魚頭魚尾蔥姜料酒焯了水，一起丟進鍋裏煮湯底。
柴魚是老家的叫法，真正應該叫黑魚，黑魚兇，什麼都吃，據說在美國人那都算入侵物種。酸菜魚一般就是黑魚做的。老家過年吃火鍋會煮它，煮出來湯是奶白的，還有據老人說柴魚湯能收傷口，老家那的傳統一般是住院的病人尤其是做過手術開過刀的，出院之前家裏就應該備一條柴魚。
片柴魚片的時候，老江突然有點想家裏了，老家農村裏過年吃柴魚火鍋是傳統，小時候殺魚做魚都是老爺子，大哥學廚回來之後就變成大哥殺魚做魚了，還記得大哥學廚回來那年過年教自己片柴魚片，片得那叫一個薄，比老爺子都強，還跟自己說，什麼時候自己能像他一樣把柴魚片得透得出人影，就算出師了，以後過年掌勺就交給自己。自己當時還高興得要死，後來才發現，過年掌勺不只是被親戚誇讚而已，還會累得跟孫子一樣。想到這，老江忍不住笑了，這傢伙，早就有預謀想甩鍋啊。笑完，又忍不住抹了一下眼角
刀磨得不是太鋒利，加上剛剛刮過鱗，片出來的柴魚片並不像當年的能透得出明晃晃的人影，但最基本的厚薄均勻還是有的。
往切好的魚片裏倒了點料酒，水澱粉，灑鹽，想起來叫玦兒在網上買的胡椒研磨器還沒到，只能把已經見底的白胡椒粉瓶用力拍的乾乾淨淨，把魚片與調料抓勻，醃一刻鐘。火鍋裏香味已經飄出來了，婆娘把切塊的老豆腐還有丸子白菜之類的雜七雜八都扔進去了，老江拿香油花椒油小米辣調了個蘸水。然後把一大盤厚厚實實的柴魚片往桌子上一擺，對着婆娘神氣地說了句:“江家祕製柴魚片。”
“嗨……老爸老媽在家裏看起來過的不錯啊……還知道做火鍋犒勞自己。”江寒刷着朋友圈看到了老江發的火鍋圖片，還故意@了小叔，多大人了，還這麼欺負小叔，唉，小叔還住着院呢。
“小嫺，晚飯吃火鍋吧。”
“啊，吃火鍋啊……在家裏自己做嗎？”
“嗯，怎麼了，不想吃火鍋嗎？”
“沒有啦，就是你做的火鍋湯底太辣了，好吃是好吃，對胃不好。”
“哦，沒事，這次弄點清淡的。”江寒走進廚房掃視一圈，又打開冰箱看了一下，最終把目光鎖定在楚小嫺用來減肥當午飯的四個西紅柿上……
牛骨是個好東西，江寒覺得。
江家人口味都有細微的差別，父親喜歡用魚湯，小叔喜歡用清雞湯，小姑喜歡用……額……小姑好像嫌麻煩，從來不備高湯，一般都拿味精水湊合。魚湯太容易腥氣，而吊雞湯又要太長時間。江寒偏愛的是牛骨，一段牛大骨加蔥姜，隨便扔點八角桂皮香葉之類的香料燉上兩個小時，就算不加任何其他東西也是一鍋好鍋底。
大鍋裏燉着牛骨，江寒看了看，還是用平底鍋吧，四個番茄各劃一個十字刀，放平底鍋里加水燙兩分鐘，拿出來剝皮，切片，嗯，感覺番茄片不好入味，乾脆剁得稀碎，姜蒜洋蔥乾脆也切成末，鍋裏下油，姜蒜洋蔥先丟進去炒幾下，再把番茄碎丟進去，番茄開始出汁了，熬。
熬到開始粘稠，江寒關火，轉身回客廳看電視。一個小時後牛骨湯好，把熬過的番茄倒進去，加上幾塊甜玉米香菇，又煮了會兒，湯底完成，紅豔一片，煞是好看。
香氣撲鼻，江寒讓楚小嫺先下點什麼吃，自己從冰箱裏拿了碎牛肉雞蛋到廚房，香菇切丁，打兩個雞蛋，取蛋清進碎牛肉，再放香菇丁，灑鹽和胡椒，攪勻了擠出幾個丸子，裝到盤子裏擺到看着鍋底發呆的楚小嫺面前:“江寒祕製牛肉丸。”
天色已漸晚，老江夫婦直接在中午剩下的火鍋裏下了掛麪，老江感嘆幾句人已過中年，食量都不行了，想當年他和兄長在鄉里水塘中叉了一條六斤的黑魚做成火鍋也就是一頓的事兒哪還有得剩。婆娘在旁邊笑罵，還以爲自己是小夥子吶，江家老爺子都說了過了中年就得多吃蔬果少食肉。
江玦還沒有解決晚飯，無聊地刷着朋友圈，看見了江寒發的一張火鍋照片和八張和楚小嫺吃東西的照片，“我天，寒哥真的是秀恩愛狂魔啊……又@小叔，小叔這也是夠慘的，還躺在醫院呢，三連暴擊就過來了。”江玦想了一下，“這不保持隊形就太不應該了吧。”隨即看了看霸佔在自己沙發上裝死的那位問道:
“大姐你是真不回家了是伐？還是你準備真的在我這賴着住下來？你不怕我半夜獸性大發啊？還有萬一你父母發現你在我家，不得弄死我啊，不管你佔了我便宜還是我佔了你便宜，都是我不對啊，這玩意兒起刑就是三年啊……”
“起刑三年嘛，我一個月前已經成年了，所以你不用擔心啊，至於你獸性大發的問題……唉不是我看不起你啊……”那位躺在沙發上，似笑非笑地對江玦眨了眨眼睛。
被人質疑了功能，江玦摸了摸鼻子，有些尷尬，轉口問道:“那你晚飯怎麼辦？”
“你吃什麼多給我準備一份嘛。”
“那咱兩都餓着吧。”
“反正我以前減肥經常不吃飯的，餓着就餓着，倒是你，我不相信你會把自己餓着。”女孩戲謔地看着江寒。
“好吧，那晚上吃火鍋吧。”江玦發現自己平時的牙尖嘴利真的對付不了這個女生，低聲嘟囔了一句。
“啊……這麼晚了，做火鍋來不及了吧……沒想到你還會做菜。”
“你不知道有一種東西叫自熱火鍋嗎？”江玦從櫃子捧出兩盒自熱火鍋，開始撕包裝
“咦——原來是速食火鍋啊，我還以爲你自己會做呢……”
江玦感覺自己又一次被鄙視了，又是懷疑一個男人的能力，且更加不可忍受，“誰說我不會做菜啊，今天是因爲實在是太晚了只能拿這個湊合一下。”
“可是，我想吃真正的那種火鍋啊。”
“想吃什麼火鍋，我明天去買菜回來做給你吃。”江寒一時性起，很輕率地許下了承諾，然後發現自己說的話似乎有點歧義，低頭解釋道“額，我是說，嗯，如果你明天還賴在我家的話。”擡頭，卻發現那個女孩很認真地看着自己，明亮的眼眸裏彷彿有些東西。
江寒看着楚小嫺，楚小嫺趴在桌子上看着火鍋發着呆。
“江寒，不是說不放辣的嗎？看起來還是好辣啊……”
江寒表示折服，無奈地扶着額頭說:“大姐你看看清楚，浮在上面紅彤彤的不是辣油，是因爲我拿西紅柿做的湯底。”
“什麼，西紅柿也能做湯底嗎？好誒，嗯？等一下——西紅柿！你不會拿的是我放冰箱裏的那四個吧？”
“對啊，怎麼了，咱家有別的西紅柿嗎？”
“啊？江寒我恨你……那是我的減肥餐啊……”
“什麼？啊抱歉抱歉，你沒有跟我說過啊……”江寒裝傻說道，“你看西紅柿既然沒了，那減肥計劃就沒辦法實施了，我們繼續吃火鍋吧。”
“啊……好吧。”
看着楚小嫺把各種食材倒進火鍋，然後一臉期待的神情盯着牛肉逐漸變色的樣子，江寒突然之間覺得她好可愛。不自覺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臉頰，楚小嫺轉過頭不解的眼神。
“怎麼了？”
“沒什麼啦，只是覺得你不用減肥，我挺喜歡你這個樣子的，有點肉。”
江寒看了看微信家族羣裏，江瓚在向老爸抗議侄子輩的人都在欺負他這個小叔，江琳琅在嘲諷江瓚侄子輩的人都成家了他還一個人沒根似的飄着，活該被欺負，老爸老媽又在跟小姑說朋友圈裏和她一起吃火鍋的那個女孩子不錯看能不能撮合一下和江瓚……
看着手機笑了笑，望了望窗外的夜，又看了看正癱在椅子上摸着肚子喊撐的楚小嫺，火鍋還冒着熱氣。
天冷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