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攤煎餅的，順帶炒河粉，靠着一個平底鍋，闖蕩江湖，練就了一身烹榨煎炒的好本領。
我騎着一個破舊的三輪車，穿梭於夜市，我沒有固定的攤點，顧客卻絡繹不絕。
我一直相信，口碑是傳出來的，所以我堅持買最新鮮的食材，蔥薑蒜椒，樣樣俱全，立求把餅煎的香脆可口。
當然我不是一個人，一開始我有個女朋友，長的花容月貌，自帶客流量，只需勾魂一笑，就能連本帶利地賺回來。
後來她的笑容成了罌粟，成了別人戒不掉的毒，毒的都是些花花公子。
02
讓我感到危機的一天，是一個陰沉沉的雨天，我一如既往，賣力地攤着煎餅，女朋友正扯着甜美動人的嗓子吆喝着。
突然一輛開着奧迪的中年男子，停在我的攤位，漫不經心地搖下車窗，水珠揚起來，在路燈下破碎四散。
那是一輛價值不菲的限量版奧迪，帶着一種盛氣凌人的霸氣，透過玻璃，那張臉英俊得有些過分。
我突然想到曾對女朋友說，等賺錢了，我們買輛奧迪，我帶你周遊世界。兩年了，這個夢想已石沉大海，而我，也變得越來越油膩。
我有點心虛地朝女朋友看了一眼，她正遮遮掩掩地打量着這位男士，帶着一種欲說還休的羞澀。
“一份炒河粉，打包帶走。”他用餘光掃了我一眼，目光卻停在女朋友那張漲紅的臉頰上。
我像旁觀者一樣看着他們深情對視，心裏突然暗了下來，有些失落和不安。
女朋友故意和我拉開了距離，朝那位男士禮貌而含羞地笑了下，衝我喊了一聲“哥，炒河粉，三份。”
她從來沒叫過我哥，我們之間以寶貝互稱，我突然有種失寵的感覺，覺得事情不太對勁，她這是在示意自己單身嗎？
我的心情沉悶，壓抑，突然又聞到醋的味道，我要多放點醋，酸死他，可這樣做會砸了我的招牌。
“鏘鏘鏘”，鍋鏟快速用力的聲音，一股惱怒在我心裏突然炸了鍋。
“好了。”女朋友討好地遞給了他，他接的時候，手指在女朋友掌心停留了幾秒。
天空濃厚的雲團，似散未散，好似飄到我的胸口又堵又悶。
我突然覺得很難過，像被鋒利的鋸齒刀豁破傷口，突然才滲出血，我微微握了握拳。
而這條街上，此刻卻是令人窒悶的安靜與深夜。
03
他偶爾還會來，更加的明目張膽，兩個人聊的熱火朝天，還揹着我加了微信。
我看不慣，經常讓女朋友收斂，每次都和她吵的不可開交。
“我還不是爲了給你攬生意嗎？都三年了，你連個二手車的首付都買不起，還說什麼周遊世界！”
她怒得我啞口無聲，又無可奈何，是啊，我是一窮二白，可我也在拼命賺錢啊！
她容顏一怒，我的生意就會慘淡不經。
後來她休息了幾天，不辭而別，聯繫方式也刪除了，那位男士再也沒有來過。
或許每個女孩心裏都有虛榮的一面，碰巧有個人，把它引燃，最終迷失自我。
所以，我沒有挽留，有時候看清一個人，你也就徹底失望了。
04
她走了之後，我就換了地方，在一個小區門口，小區裏的主婦看不上我的攤餅，她們經過時，臉上總帶着冷漠和不屑，頭顱高昂，目不斜視。
我每晚都像旁觀着一場場模特走秀，我的生意也就維持着不痛不癢、冷冷淡淡的樣子。
後來有個阿姨，跟小區裏的那些主婦一樣，他先是目不斜視地直走了過去，隨後遲疑了下，又轉身退了回來。
他就這樣走近，帶着一點寡淡的哀愁，下垂的眼眶有些溼潤，她點了一份雞蛋煎餅。
我就多打了個雞蛋，特意加了培根，撈足了料給她，希望能安撫她的情緒。
她眼神閃爍地接過，哀愁一掃而光，有一絲忐忑的竊喜。
“阿姨漂亮嗎？”她突然開口問，帶着一點不合時宜的任性。
“漂亮啊！”我看着她臉上的皺紋，有點違心地回答，權當是拉一個回頭客了。
“那你喜歡阿姨嗎？”她的眼神滿懷期待。
我沒多想，隨口說了一句“喜歡啊，阿姨很可愛。”
她笑了，有種我看不懂的無奈。
從那以後，阿姨就經常來，就像一個老朋友，促膝長談。
05
有一次我隨口問了她一次，“阿姨，你老公呢？”
她大概是被我戳到了心窩，紅了眼眶。我小心翼翼地遞上一張紙巾，她眼神閃爍地接過，低下頭深深吸了一口鼻涕，帶着尷尬的神情。
餅還在鍋裏攤着，夜還帶着涼意，我的問題不冷不熱，我的臉頰發燙，人爲什麼會在某些時刻變得那麼愚笨癡呆？
“他出軌了，看上了一個攤煎餅的。”阿姨風輕雲淡地說着，擡頭看了看夜空。
我有點驚訝與疑惑，會是她嗎？
我眯着眼，帶着一股疑團，看不清的人情冷暖。
她從自我的悲傷中突然哽住，看向我。
“那個女孩就是你女朋友。”
我堂皇失語地看着她，原來她都知道，一直沒有說穿。
從那以後阿姨再也沒來了。畢竟對一個陌生人袒露自己的內心，或多或少會感覺到某種程度的尷尬，人總是這樣，渴望被瞭解又害怕被看穿。
有些人像走錯片場，漫不經心地來到你的生命中，明明沒有譜寫任何情節，卻在你的心中留下波瀾，阿姨就是這樣的人。
有一天，他們帶來的漣漪終將消散，一切重新復位，和他們到來之前別無兩樣。
就像夜晚的一場小雪，悄悄地下了，又悄悄地停了，在汽車頂蓋留下了一點痕跡，又隨着汽車駛去，留下空氣裏的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