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暗，孟維靜靜看着枕在自己手臂上睡得像只小貓的韋夢，心頭有些百感交集。
許是感覺到他的目光，韋夢眼皮微動，像要醒了。孟維嘴角噙了個微笑，只覺胸口涌起一陣愛憐。
可是，韋夢翻了個身，又睡去了。還將頭埋了起來。
孟維是練過功夫之人，哪裏聽不出來她在裝睡？當下也不說破，只是伸手給她拉了拉被子，將她露在外面的肩頭蓋住，同時微一用力，把她抱得更緊了些。
韋夢清醒過來，腦中浮現出發生過的一切，只覺得面如火燒：羞死人了好不好？她可是個連戀愛都沒談過的黃花大閨女，居然那麼主動？！
這怎麼可能呢？還要不要做人了？夢裏都不可能發生的事呀。
對，這一定是做夢！可是，孟維瘦削有力的臂膀明明就放在她身上，細微的呼吸聲，有力的心跳聲……每一個細節都在告訴她，他活生生地和她躺在一張牀上！
“夢兒，該起身了。”孟維輕輕拍了拍她。
嗷，不！韋夢將身子縮了縮，裝作沒聽到。
“再不出去，會有人進來看我們是不是出事了……”話音未落，韋夢猛地坐起身來，缺一下子發現自己衣不遮體，又“啊”的一聲尖叫，一把將被子扯過來遮住自己。
孟維：“……”
“我先出去，你梳洗好也盡快出來罷。”孟維又叫了幾聲，見韋夢仍舊把頭蒙在被子裏躲着，只好幫她把衣服放在牀邊，溫聲說道。
孟維到慈安宮正殿拜見了太后，太后微笑着看着他，慈眉善目的，宛如救苦救難的觀音菩薩，說：“真沒想到，你竟然對這麼個小宮女感興趣。可需要哀家賜婚？”
孟維沒想到太后如此直白，微一遲疑便跪下謝恩，太后滿意地點點頭，說：“你現在是內衛統領兼大內副總管？”
孟維稱是。太后略一沉思，笑道：“哀家賜你一處府邸，給那小宮女一個誥命，讓你二人風風光光成婚，如何？”
內衛統領是正三品，韋夢嫁他後，給個誥命也完全當得起。而前世的夢兒推辭了誥封，因爲她決心伺候黃錦一輩子。
這一世，孟維決定，在某些大事上由自己替她做主。因而聽到太后如此說後，他當即撩衣單腿跪下，再次跪謝。
三品誥命，也算個護身符吧。
韋夢在孟維離開後，才躲躲閃閃地來見了太后，謝她營救之恩。當她得知太后的安排後，驚得張大了嘴。
孫嬤嬤笑着體型她：“還不快磕頭謝恩？這可是天大的恩寵和榮耀。”
一直到坐上回雙雪殿的軟轎，韋夢都沒回過神來。
*
先是迷心粉，然後是合歡散，對雙雪殿到底是有多大的恨哪？
黃錦斜躺在貴妃榻上，閉目假寐，梳理着這段時間發生的種種蹊蹺之事。
“娘娘，孟督主來了。”雙兒進來回稟。
“快請。”黃錦坐直身子，理了理衣服。
聽清孟維的來意後，黃錦亦是一臉驚訝：“三品誥命，夢兒？”
“不錯。還請昭容娘娘恩准。”孟維很給黃錦面子，有太后賜婚，黃錦準不準有甚麼關係？
“夢兒這丫頭，是幾世修來的福氣？”黃錦苦笑，“一夜之間，既覓得了有情郎，還得到了天家恩賞？本宮豈能不同意？”
“如此，在下謝過昭容娘娘！”孟維不卑不亢地說。
黃錦正要說話，侍立一旁的馮柱忽然衝着殿門處咳了兩聲，她擡頭一看，馬上笑着站起來說：“夢兒？快些進來！我們正說起你呢。”
孟維轉身，只見韋夢撅着嘴站在門口，滿臉紅暈，一副想跑的模樣。
“你嫁給孟督主後，他如果欺負你，儘管來找本宮，本宮算是你的孃家，一定給你做主！”黃錦走下座來，拉住韋夢的手，笑吟吟地說。
孟維一愣，說：“我怎會欺負夢兒？”心裏卻想，黃昭容幾時如此會拉攏人了？
前世的黃錦，真真就是一個刁蠻小姐，活活把自己給作死了。
黃錦笑道：“孟督主說的是。你這麼喜歡我們夢兒，應是不會欺負她的。不過，男人嘛，總是有不夠細心體貼的地方，夢兒要是覺得委屈了，隨時可以來本宮這裏說話。”
一番話說得熨帖無比，韋夢心裏暖洋洋的，她眼眶一紅，說：“奴婢捨不得娘娘……”
黃錦把自己右手上一隻乳白色的玉鐲褪下，戴到韋夢手上，說：“孟督主是大忙人，想必不能時時陪你。如果覺得無聊，進宮來陪我說說話。”說着，眼圈也是紅了。
“娘娘，這是夫人的家傳之物，奴婢不能要……”韋夢已是哭出了聲，跪在黃錦面前。
孟維心裏一緊，拱手說道：“昭容娘娘，可否容在下與夢兒說幾句話？”
他在擔心韋夢和前世一樣割捨不下主僕之情，留下後患。
領着哭的不能自已的韋夢來到庭院裏，孟維遞給韋夢一塊手帕，韋夢接過來胡亂擦了擦，隨手遞還過去，孟維很自然地接了放進懷裏，待韋夢反應過來那上面有自己的鼻涕眼淚，不免又一次低頭紅了臉。
“夢兒。”看着她嬌羞的小女兒樣，孟維有些情動，伸手過去拉她的手。
韋夢接觸到他有些粗糙的手掌，想甩開他有有些不捨得不忍心，輕輕地說：“放開我，讓人看到羞死人了。”
“如果我不放呢？”孟維同樣低聲說。
韋夢有點愕然：這還是一直躲着她的孟維嗎？她擡起頭，正好看到他微笑着看着自己。不過，他眼睛裏那個臉紅的不正常的女人是誰？
“夢兒，成親以後，我們立即搬出宮去。”
“啊……成親？”她腦子裏一片迷糊，幸福來的太突然！
“你不願意？”他眼裏的亮光微微一暗，好像有點受傷。
“願意，我當然願意！”她忙不迭地說，當真是半點見不得他不開心。
“那就乖乖聽我話，不要答應黃昭容以後進宮陪她。”他嘴角含笑，輕聲叮囑。
“這……”韋夢露出很爲難的表情：“我昨天答應過娘娘……”
“昨天？”孟維懷疑地重複她的話，忽然眉頭一揚，抓住她的肩膀問：“你被罰進暴室是假的？”
韋夢眼光一閃不敢看他，低頭不語。
孟維放下手，神情不明地看着她。
一直沒有聽到他再追問，韋夢心虛地擡起頭來，只見孟維又恢復了以往的木然和面無表情。
“浩子，你生氣了？”韋夢怯怯去拉他的衣角。
“爲什麼？”他終於出聲問。
“你不是要離開京城嗎？我不捨得你走……”
“你不知道進暴室有多危險？”他的聲音帶着明顯的怒氣。
“我和娘娘說好了，雙兒第一時間把消息遞給你，如果你不趕回來，她會安排人接我出來。”他怎麼這麼兇啊？韋夢眼淚又決堤了。
聽到她鼻音很重，孟維心下一軟，伸手托起她下巴，韋夢一張花貓樣的臉被他一覽無遺。
“怎麼又哭了？”他幫她抹去眼淚，但馬上又有新的流出來，怎麼也抹不完。
“不要哭了好不好？”孟維拿出手帕，發現是髒的，只好用衣袖幫她擦。
聞着他身上熟悉的氣息，韋夢乘勢靠進他懷裏，抽泣着說：“你不生氣我就不哭。”
孟維無語：還能這麼講條件的？但看着懷裏的小人兒，只好說：“答應我以後不再做這麼危險的事，我就不生氣。”
“說話算話？拉鉤！”韋夢伸出右手小指。
拉鉤？孟維不懂。
韋夢見他沒反應，乾脆拿過他的手，鉤住他的小指頭搖了兩下，說：“拉過鉤就不許變了。”
看她片刻之間破涕爲笑，孟維覺得，好像被她套路了？他的原則呢？他的威儀呢？
“我和娘娘說好，她幫我辨明你對我是否有心。”韋夢靠在孟維身上，看着天邊的晚霞，說：“如果你不回來，我就詐死出宮去找你。在暴室裏，死個人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兒了。”
聽着她淡然說出這麼驚人的話，孟維像不認識地看着他。
這就是女人？
“今後，只許叫我小夢，知道嗎？”
“好。”
“儘快娶我。”
“好。”
“一生一世都要聽我的話。”
“……好。”微有遲疑，還是應了。
“以後要多笑，不許成天板着臉。”
“好。”
“笑一個！”
試着咧開嘴，有些不自然。韋夢伸出雙手扯住他兩邊臉往上提，將他弄出一個彌勒佛的大笑臉，看着他哈哈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