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伶鴿
譚小盈不知道自己怎麼喜歡上她的。
每個人都會有祕密，她只能將那一切寫到日記裏，這簡直是大部分青春期孩子再正常不過的操作了。她書寫着那些心事，時而快樂，時而悲傷，時而輕鬆，時而擔憂。
“喜歡一個人確實很痛苦呢，那是因爲一切纔剛剛開始。”她寫道。
可是她不知道：這一開始，很快就會結束了，亦或是永遠都沒有終點。
一、暗示
語文小測試卷發下來了。
鄭老師在評講試卷，講到了一道填空題，蘇軾的《赤壁賦》：“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
下課後，小盈告訴辛瑤，有一首歌叫《蜉蝣夢》。那天下午小盈回到學校，書包剛放下，就聽到辛瑤對她說：
“那首歌我去聽了。”
“嗯講的是兩個男的……”小盈小聲又認真回答，瘋狂暗示着什麼。
......
那年，2015年，她們高二了。
二、空白
“給你聽一首歌。”辛瑤又把耳機分給小盈一半了。她們的日常，更多的是交換着音樂。
前奏響起的時候，小盈就感覺熟悉。
“這首歌好熟悉.......”她突然停下寫字的筆。
“你聽過嗎？”辛瑤問道，“你應該聽過。”
“等等，我想想......是《同歸》！”
“是，挺好聽的。”
“嗯......我說怎麼這麼熟悉。”其實小盈不知道說些什麼。
那是安靜的午後，小盈和辛瑤在食堂吃完飯就回教室學習了，教室沒有其他人，只有她們兩個。
“連着耳機，聽着同一首歌。每一個音律，每一句歌詞，或者是說這樣連着耳機再多持續一秒，我的心跳就加速百倍。不知道她是什麼感受，肯定不是我這樣吧，我猜。”後來小盈在日記中寫道。
她就拿着筆，低頭看着語文練習冊，半天沒寫進一個字，腦袋都空白了......
午後真靜。
三、斷了
“叮鈴鈴————”上課鈴響了。看到老師走進來，大家都趕緊坐正。
“等一下下課給你看個MV。”辛瑤偷偷告訴小盈。
《眉間雪》。
“我以前都不是聽這種歌曲的，初二的時候因爲我一個很好的朋友，所以我就喜歡上了古風。”辛瑤說。
這對此時的小盈來說無疑是致命的打擊，也就是說辛瑤除了她之外，還有別的女孩子。
辛瑤很喜歡《眉間雪》，本子上也寫滿了古風歌詞。
從那時起，小盈便反覆地聽這首歌，以至於之後與別人談起這首歌，她第一個想提的人還是她的同桌，辛瑤。
可是有一天她們倆聊起這首歌，辛瑤說：“我已經不聽這首歌了。”小盈頓然失落。
“啊，怎麼了？”小盈問道。
“內存不足，我刪了，前幾天刪的。”
但是無論如何，小盈都有種說不出的難受感覺。
“好像我和你之間所有的聯繫都斷了的感覺，爲什麼呢？我好不容易找到了和你相關的事物。”
“現在聽到那首歌，前奏一起，我就陷入那些時光裏，有她在的時光。”
小盈後來在日記中寫道。
四、吶喊
有一次下課聊天。
辛瑤嘆着氣，告訴小盈：“我不想結婚。找一個人一起終老，多好。”
“嗯，我也覺得......”小盈回答她，其實內心很激動。
“我不太想生孩子呢。”辛瑤露出一點點難受的表情。
“嗯，我以後也不想生孩子呢......”小盈又回答道，聲音又小，低下了頭，表面平靜，但是內心真的很激動......
“說真的，我覺得同性戀也挺好的......”說到這裏，辛瑤的聲音逐漸變小，眼睛看着別處，有點心虛的樣子。
“嗯，是啊，其實我也覺得......”小盈的音量也變小，小到猶如辛瑤在自說自話。其實她的內心有一萬串感嘆號在呼喊。
五、朦朧
小盈的日記：
她總是在我認爲沒人會關心我的時候關心我，我知道其實那些都是小事，但是因爲是她，所以帶給我的感覺完全不一樣了。
什麼時候你變成了我從未有過的驚喜？
2015年5月，那天早上下了大暴雨。7:00我收到了一條短信：
“同桌，記得穿拖鞋來，學校淹了。”
我從沒想到，在那個陌生的學校，還會有人這樣記得我。我不知所措。
六、靜止
元旦那晚。
全班偷偷佔用了大禮堂，搞了個晚會，只靠僅有的學習燈照明。
小盈極度內向的本身有些放不開，但因爲是在黑夜中，所以她的擔憂減少。於是……她瘋狂地吃着晚會上的那些“垃圾食品”——薯條薯片各種各樣。
“吃這麼多不上火啊？！”辛瑤用手指點着沉桐的頭。可是見到眼前這個人的可愛模樣，她又用手捏了捏小盈的臉蛋，“不過我們家小盈怎麼這麼可愛呀？！跟沒見過零食似的。”
額、她說我啥啊……爲什麼我動不了了……小盈在心裏想。每當她的心動了，她的人就動不了了。
“我一直和她保持着這樣的關係，只要再進一步，便會恐慌。”後來小盈在日記中寫道。
七、朋友？
除夕夜，小盈收到了辛瑤的新年祝福信息，很慌，又不知道該怎麼回覆了，回覆別人時，都是“同樂”。給她“同樂”，貌似又太過單調。
在一邊焦慮的過程中，小盈漫無目的地刷着朋友圈在朋友圈，刷到了辛瑤的動態，都是她發給別人的祝福截屏。
“那時候我才知道，原來，她有好多好朋友啊。”後來小盈在日記中寫道。
那些聊天截屏中，她們之間的文字，親暱溫暖。有一句是別人回覆給辛瑤的：“等放假了我回去找你玩。”
辛瑤也回覆：“感謝此生有你們陪在我身邊。”
是的。動態裏怎麼看都沒有她和小盈的截屏。小盈返回又看了一遍自己給她的回覆：
“新年快樂！新的一年希望我們還在一起！”
“我有說不出的感覺。我可能什麼都不算。連朋友也不算。”後來小盈在日記中寫道。
八、回家
小盈是走讀生，開電瓶車回家。辛瑤是內宿生，每個週末也要回家，每次都是小盈載着她去車站搭車。有時還會因爲車手不穩，搖搖晃晃的。
“我們到這鎮上轉轉，然後你再回去吧。”小盈拉着辛瑤的手，一邊說着一邊走向停車場。她蹦蹦跳跳，時不時轉過來笑笑，辛瑤像是被她拖着。
“不行啦等下晚了車就走了，我怎麼回家呀？”辛瑤也笑着迴應。
“回我家咯～”小盈迴應着耳邊飄過的話。
辛瑤聽了之後，遲疑了一會兒，故意問道：“那……我睡哪兒？”
“睡我牀咯～”
“嗯？”
“……”小盈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都說了些什麼，在辛瑤前面那蹦蹦跳跳的馬尾辮終於停了下來。小盈還牽着辛瑤的手，自己手裏一直冒汗，感覺很快就要觸電了。
“我是說……我我我我現在……送你去車站！”小盈說完剛想甩開手，不成想又被辛瑤一把握緊。
“那走唄～”這回變成辛瑤拉着小盈走了。
小盈低着頭：我又發什麼神經了……
九、人海望橋
有次週末，辛瑤卻說她不回家了。
“你有空嗎？着急回家嗎？”她問小盈。
“怎麼了，我有時間。”小盈都不管辛瑤要做什麼，就直接說有時間。
“你能不能……載我到那個橋頭啊？我朋友在那裏等我。”辛瑤說這話時，眼珠子轉來轉去，她知道這有點麻煩人家了。
“可以啊，但是你不回家了？”小盈馬上說。
“不了，只是我朋友回來，我住她家。”她有些不好意思。
“哦，沒事啊我順路，包在我身上啦。”小盈苦笑着，心裏想：這是什麼朋友呀這麼親密！
辛瑤下了小盈的車之後，她朋友還沒有在那裏等她，她卻着急地道別：“謝謝你，路上小心。”說完便搬着包正要走到橋正中央去。
“誒，你朋友呢？”小盈多問了一句。
原來小盈還沒走，辛瑤轉過身回答：“還沒來。”
“你要在這裏等她？”
辛瑤點點頭。
“那你小心一點啊，去那邊站！”小盈還在說着些什麼沒有用的話。
“好啦你快回去吧。”辛瑤已經越走越遠了。
“走了，拜拜......”這話有些無能爲力。
其實小盈並沒有走。她在很遠很遠的地方，那個菜市場，她在那裏看着辛瑤，看辛瑤在橋上等人。
“小姑娘你別在這兒擋道啊……”原來是小盈自己給菜市場門口擋路了，一個老婦人叫喊着。
“不好意思啊……”小盈挪了一下車子，又回頭看了一眼很遠很遠的輕楓。
“這路上人羣熙熙攘攘，再過一會兒，我就看不到她了吧。”後來小盈在日記中寫道。
......
那天晚上，辛瑤發朋友圈了。她和她朋友，好像很快樂的樣子。辛瑤去了她朋友家裏住，總之就是很開心。可這一切，讓小盈莫名其妙地生氣。
“我好像從來沒有和她這麼快樂過……她和別人在一起時，跟和我在一起時，有什麼不一樣呢？”
“老師說，愛情和友情的最大的區別在於佔有慾這個東西。朋友可以有很多個，但是愛情是唯一的……”
“爲什麼我離開了她就想着她？這到底是不是呢？”
“她呢？她是怎麼想的？我該怎麼辦呢？”
小盈在日記中寫道。
十、未完待續
幾年後的某一天，一個女人點開了小盈手機音樂裏的這首歌：“想寫封信送給她，現在過得還好嗎？”
那個女人已經不止一次這樣掩面痛哭了，直到失聲，又一會兒清醒，嘴裏還念念叨叨：“小盈……小盈……”
那天是2018年3月16日，小盈的手機收到了一條短信：“生日快樂，譚小盈。”
“謝謝你！”那個女人回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