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戀人 11 應聘

華海大廈是一棟四十層的高檔寫字樓,共有二百多家公司在此辦公。一到上下班時間,人流如潮,同時運行四部電梯,還是應接不暇。此時,寬敞明亮的大堂裏,響起浪漫的背景音樂,趕早上班的人,陸陸續續從外面走了進來。

大廈安保部C區班長林小強,正忐忑不安的在門前來回踱步。昨晚,他把林飛接到自己的宿舍後,放下行李,隨即帶他去了附近的串吧店,點了一堆香噴噴的烤串和啤酒,倆人立刻打開了話匣子,邊吃邊聊。

俗話說“酒逢知己千杯少”。林飛能在北京與自己的發小喝酒,心情自然高興的無與倫比,便把自己與紅櫻私奔及定親的事,原原本本向他述說了一遍,弄得林小強心裏七上八下,深爲紅櫻媽要的彩禮錢而憂慮。

後來,得知林飛臉頰是因抓賊而受的傷時,立刻對他刮目相看,讚不絕口。這期間,林小強也把自己在北京拼打的經歷,一一做了訴說。倆人一會兒喜笑顏開,一會兒愁眉苦臉,完全旁若無人,一直喝到小店打烊,這纔買了單,醉醺醺地回到了宿舍。

對於林飛急切的上班訴求,林小強心裏雖然有些爲難,但感覺自己與隊長平時相處的還不錯,決定先試一試。否則,林飛養傷期間的住宿都是個問題,因爲公司有規定,禁止員工留宿無關人員。

林小強眉頭緊鎖,邊想邊四下張望。忽然,一個熟悉的身影閃進了眼簾,他迅速跑向前殷勤地打起招呼:“汪隊長,早上好!昨晚我的發小林飛來了,您看什麼時候面試一下?”

汪隊長是山西人,名字叫汪震,退役軍人出身,爲人豪爽仗義,是公司裏的老人。他家就住在附近,每天這個點準時來到公司上班。

汪震聽罷,漫不經心地瞧了一眼林小強,撓了撓後腦勺,一臉驚訝地說:“啊,人來了?這麼快?是那個一隻胳膊的人嗎?”

林小強見汪隊長一副含糊其辭的樣子,心裏頓時緊張起來,立馬收起笑臉,鄭重其事地回答:“是的,現在咱不是缺人手嘛!前天我們班上的張新緯也不幹了,工作上大夥都在連軸轉,時間長了恐怕還會有人辭職。當時,您親口答應我,每月給他發一半工資。現在人都從老家來了,您可不能中途變卦呀?”

汪震聽後笑了笑,邊走邊說:“好吧,既然人已經到了,讓他九點鐘到我辦公室。如果可以,以後專門讓他負責夜班的巡邏工作,儘量少露面,免得讓人說閒話。”

林小強連連點頭,目送着汪隊長的身影,心裏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林飛現在鼻青臉腫,一定會影響面試,如果不行那該如何是好?用不用提前就向他說明一下受傷經過?假如說完被一口拒絕,豈不害得林飛連個面試的機會都沒有?俗話說“解鈴還須繫鈴人”,有些事情或許還是自己解釋的好。

想到這裏,林小強嘆了嘆氣,快步走進大廈,穿過華麗的大堂,推開廊道防火門,順着樓梯向地下室走去。地下一層共有二十幾個房間,除了幾間當了倉庫,其他的房都住滿大廈的保安與保潔員。

林小強匆匆回到宿舍,見室內其他同事睡得正酣,便伸手搖晃了一下睡夢中的林飛,附在他的耳邊小聲地說:“哥們兒,快醒醒,九點鐘面試,我和汪隊長都說好了。”

林飛慢慢睜開惺忪的眼睛,隨口問道:“嗯,現在幾點了?也沒個窗戶,天亮了都不知道。”

“少廢話,趕快起來洗把臉,吃點東西。你必須按時趕到樓頂辦公區,找安保部的汪隊長面試。我上班去了,記住千萬別遲到,他可是最討厭這種人。”林小強細心地囑咐完,轉身走出了房間。

林飛伸了一個懶腰,立馬坐起身,窸窸窣窣地穿好衣服,端起臉盆去廊道的洗手間洗漱。此時,上早班的人都走了,下夜班的人正在睡覺,地下室很安靜,水管所發出嘩啦啦的響聲特別地刺耳。

林飛小心翼翼地洗完臉,對着水池上方的鏡子照了照,這才發現自己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眼睛都腫脹成了一條縫。或許是因喝酒的緣故,看起來似乎比昨天還嚴重。他無奈地搖了搖頭,不由地爲面試的事擔心起來。

回到房間,林飛放下臉盆時,不小心碰掉了臉盆架上的牙缸,“咔嚓”發出的聲音驚動了一名正在睡覺的保安。他立刻從被窩裏抻出頭,眼睛都沒睜就怒氣衝衝地罵了一句。林飛心裏一陣緊張,愕愣了片刻,這才彎腰撿起地上的牙缸,悄然放回原處,躡手躡腳走出了房間。

來到大堂,林飛的心情稍稍輕鬆了一些。對於剛纔自己的冒失,他深感抱歉的同時,也被那聲出口不遜的叫罵,點燃了心底那股蠢蠢欲動的無名之火。

此時,正值上班高峯,電梯間擠滿了人。林飛低頭瞧了一眼手錶,離面試時間還差半個小時。他怔了怔神,隨即決定爬樓梯上樓,這樣既可以發泄一下心中的不快,還能把乘梯機會讓給時間更緊迫的人,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通往樓上的步行梯很寬,地面清掃的一塵不染,每一層窗戶照射進來的陽光,把樓梯分隔成一道道金色的幕牆。林飛無心留意這些細節 ,邊爬邊思考着面試的場景。汪隊長是一個什麼樣的人?自己臉上的傷腫會不會影響面試?如果沒被錄用,下一步又該怎麼辦?

林飛越想越感覺底氣不足,小心臟突突地亂跳。他停下腳步,倚靠在樓梯扶手上,解開脖子下的衣服扣,抹去腦門上的汗珠,這才發現自己剛剛爬了一半。

林飛仰頭望着空蕩蕩的樓梯,想起林小強臨走時的囑咐,心中忽然有些後悔剛纔爲啥不乘電梯上樓。誠實守信原本就是他的品質,林飛揉了揉飢腸轆轆的肚子,鼓了鼓勁兒,繼續向上爬去。當他終於到達樓頂時,距離約定的時間剛好還差三分鐘。

窗外,高樓聳立,懸掛在樓體外的玻璃牆折射出絢麗的光芒,奪人眼目。俯瞰擁堵在馬路上的汽車,酷似一個個縮頭烏龜,慢慢地向前挪動着身子。

大廈頂層的辦公區,是後搭建的一排簡易房,所有部門領導都聚集在這裏辦公。林飛愣頭愣腦地拉開玻璃門,一頭闖了進去。

這時,一個穿着入時的女孩,懷裏抱着一摞資料,從廊道的那頭走過來。她瞅着汗流浹背的林飛,輕蔑地說:“喂!出去出去,這裏是辦公區。”

“我……我找安保部的汪隊長,事先約好的。”林飛一臉窘迫回答。

“找安保部?你不是開玩笑吧?那個房間就是。”女孩聞聽微微一愣,立刻騰出一隻手,指了指他旁邊的一個房間,半信半疑地說。

林飛對她的態度與表情,並不在意。茫然地扭過頭,瞧了一眼門牌,上面果然寫着安保部幾個字。他穩了穩神,忐忑不安地敲響了房門。

“請進!”一個洪亮的聲音從裏面傳了出來。

“汪隊長好!打擾您了,我是林小強的發小林飛。”林飛進屋後,對着坐在辦公桌前的一箇中年男子,怯生生地說。

“你的情況我聽小強介紹過。你的臉是怎麼回事?被人打的吧?”汪震驚訝地站起身,望着鼻青臉腫、大汗淋漓的林飛,皺了皺眉頭,悻悻地說。

林飛點了點頭。對於汪隊長的意外,他早有心理準備,因此並沒顯得慌張,誠懇地回答道:“是的,來的時候在火車站遇到兩個搶包賊,我挺身而出,臉上的傷是被賊用腳踢的。”

“呵呵!看不出,你還挺會編故事。現在,你可以走了。”汪震離開了辦公桌,圍着他轉了一圈,立即下達了逐客令。

“汪隊長,我說的都是事實,您不信看完這個就明白了。”林飛邊說邊從口袋裏掏出一張摺疊起來的信紙,鄭重地遞了過去。

汪震嘿嘿一樂,不屑一顧地接過來打開一看,頓時沉默不語。片刻,這纔開口問道:“林飛,你滿頭大汗又怎麼回事?”

“我上樓時,見乘電梯的人多,怕耽誤與您的約定時間,便從一樓爬了上來。”林飛不好意思地解釋道。

汪震聽完,臉頰上立刻劃過一絲欣慰的笑容。他走向前拍了拍林飛的肩膀說:“剛纔我對你有所誤解,向你道歉。現在,跟我去人事部辦理入職手續,順便領取一下工服,晚上你就可以正式上班了!”

林飛靦腆地笑了笑,深爲當初張桂蘭要求派出所,爲自己出具的受傷證明而暗自高興。他緊跟在汪隊長的身後,快步走出了辦公室。

人事部的房門敞開着,汪震還是隨手敲了一下房門,沒等屋裏人迴應,便直接走了進去。緊隨其後的林飛,一眼就看到剛纔譏笑自己的那個漂亮女孩,正端坐在辦公桌前整理着文件。她的對面一個胖乎乎的男孩,在埋頭敲打着鍵盤。

“李經理,這位是剛剛面試完的林飛,麻煩您給辦一下入職手續。”汪震走到美女跟前,開門見山地說。

女孩擡頭瞧了一眼林飛,下意識地搖了搖頭,訕訕地說:“汪隊長,你急什麼?我們不是在給你招人嗎?”

正常情況下,人事部負責對外的招聘工作,用人部門負責面試。可眼下北京市正在清理外地人口,導致了人力短缺現象特別突出。安保部原本20個人員編制,現在只有15個人在崗。

汪震自然能聽出她話裏的意思,撓了撓頭陪着笑臉說:“李經理,你這邊的招聘工作都已過去半個多月,連個人影也沒見到。我們下面的用人部門可是真等不了,再這樣超負荷運轉,我手下那幫人豈不是都走光了。你看能不能先解決一下燃眉之急,再說薪酬方面,已談好只付給他一半工資就行。”

“汪隊長,你在說什麼呀?好像我們故意不給你招人似的。招人總得有個過程吧?再說他一隻……也不符合招聘標準嘛!”李經理聞聽,立刻把手中的資料往桌子上一扔,陰沉着臉迴應道。

“大家在爭吵什麼呀?滿樓道都是你倆的聲音,也不知道注意一下影響。”忽然,門外傳來一陣嚴厲地呵斥聲。

李經理聽出是公司領導的聲音,知道剛纔的爭吵驚動了他,立刻站起身,搶先一步解釋道:“盧總,您來得正好,請您給主持一下公道。剛纔汪隊長私自找來一個缺胳膊的人,讓我給他辦入職,公司招聘員工是有標準的,哪能什麼人都要?您說是不是?”

汪隊長聞聽頓時漲紅了臉,心中暗自臭罵着李經理惡人先告狀。正當他侷促不安想與領導解釋這裏面的前因後果時,門外的盧總一眼看到旁邊的林飛,火氣頓時消了一半,衝他微笑着說:“小兄弟,你咋搞成這樣子?衣衫不整來應聘,難怪李經理看不上,去洗把臉再過來找李經理辦入職。汪震,你來我辦公室一下。”

汪震一頭霧水地暼了林飛一眼,快步走出辦公室。此刻,李經理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滿腦子都是盧總剛纔所說的話。難道他是盧總的親戚?

林飛開始也有點蒙,後來這纔想起剛纔的盧總,竟然就是去火車站接迎張桂蘭的表哥。天下真有這樣巧的事?他若有所思地搖了搖頭,見沒人搭理自己,便率先打破了沉默,拘謹地問道:“李經理,請問洗臉池在什麼地方?”

“噢,一會兒讓小趙帶你去。剛纔對不起,不知盧總早做了安排,請你多包涵。”李經理微笑着打量了一下林飛,客氣地說。

一直坐在對面打字的小趙,像似看了一場現場版話劇,衝着疑惑不解的李經理笑了笑,隨即帶着林飛走出了屋,直奔拐角處的衛生間。

林飛再次回到辦公室,汪隊長與李經理正在辦公桌前嘀咕着什麼,剛纔倆人的不愉快好像從沒發生過一樣。

“林飛,這是你的保安服,大小估計差不多,如果不合適再找我換。”汪隊長望着穿戴整齊的林飛,笑呵呵地說。

“林飛,請你在這上份合同書上籤個字。今後我們就算是同事了,如有其它困難隨時來找我,能幫的我一定幫,幫不上的也會想辦法去解決。”汪隊長的話音剛落,年輕漂亮的李經理緊接着說。

林飛不自然地咬了咬下嘴脣,瞧着他倆臉上虛僞的表情,知道是張桂蘭的表哥在背後起了作用。他的心裏除了一陣感激外,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原因是他不想欠下張桂蘭這份人情。林飛猶豫不決地拾起桌子上的簽字筆,在合同書上歪歪扭扭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當他抱着衣服走出辦公室,身後隨即傳來一陣竊竊私語聲。林飛沒有乘坐電梯下樓,依然順着樓梯,邊走邊回想着剛纔所發生的一切,心情像似此起彼伏的潮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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