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穌的孩子

我不知道你的真實名字,其實,只知道你網名依琳就可以了。

從你的朋友圈留下的信息,知道你眼裏流着淚,心裏滴着血,從東北來到東營。至於爲什麼會是這樣,你沒說,我也沒問。我總以爲那是傷疤,如果時間讓其結痂,那蓋着的痛,能不碰觸,就不去碰觸,這樣或許會減少你的痛苦。

你告訴我,流浪到東營嫁給了利津人,我暫且稱呼他爲常吧。常是一個老實本分的男人,他愛你,寵着你。雖然你是落魄在他身邊的意外,是命運的戲虐,他也知道你並不愛他,但他還是努力地打工養家,把所有的所得都交給你。似乎他從不擔心,你會在某一個清晨或是黃昏,帶着他的汗水消失在他的視野裏。

你把身體嫁給了常,你的靈魂卻沒有出嫁,依舊在路上漂泊,在夜裏流浪。後來的你,撲入耶穌的懷裏,剛開始你也誤以爲你的靈魂有了歸宿。你每天向耶穌訴說,向耶穌祈禱,遺憾的是,耶穌並沒有收留你。那一天,利津街上的那個耶穌協會把你除名了,當你向我訴說這一切的痛苦時,我只是告訴你,耶穌不在利津街,不在教堂,耶穌在你的心裏。如果你堅定是耶穌的孩子,那你就以一個虔誠的信徒的愛,把你的一切,毫無保留地獻給耶穌吧。

白天,你與幾個信徒在家裏做着虔誠的祈禱;黃昏過後,你的靈魂迷落在夜色裏,你的心開始哭泣,你不知道如何驅趕燈火裏的寂寞,不知道如何度過每一個孤獨的夜晚。你開始給常打電話,祈求常回來陪伴你。

常沒有回來。他只懂得用錢愛你,他以爲給了你他掙來的所有的錢,就給了你所有的愛。當你告訴他不再需要錢時,常迷惑了:

“一個女人不需要錢,還能要什麼?”

你到歐式街一家紅酒店打工,一來爲的是打發寂寥的時光,二來用微薄地收入貼補家用。可你那裏知道人心叵測,沒上幾天班,你的老闆借了你兩萬元錢跑路了。你不敢告訴常,你怕常知道了會怪你,你把這份痛苦壓抑在心裏不知該怎麼辦?你懊惱於自己的無知,驚恐於常知情後的惡果。兩萬元錢如同沉重的石頭壓在你的心口,使你呼吸困難。

在我的鼓勵下,你向常訴說了你地遭遇,這個厚道的男人並沒有怪你,一塊壓在你心口的石頭,在常地微笑中化爲烏有。你應該是幸運的,在你最無助的時候,遇到了一個愛你的男人。

誰又知道人心是怎樣長的,誰又能告訴你愛情是怎樣結果的?常離開你時,你日夜思念他;常回到你身邊時,你又發現對常的愛蹤跡皆無。

當我對你說,你得了抑鬱症時,你哭了。你說你不知道該怎麼辦?你學會了取悅世人,卻不懂得如何取悅自己;每一天都活在痛苦中,你不知道這痛苦來自哪裏,又向哪裏去。你以一個東北大女人的姿態活在人們面前,所有的潑辣與微笑,無法撫慰那個藏在內心的小女人。你多希望常所愛的,不是他看到的這個來自東北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人,而是愛那個小鳥依人的如水樣的你。但是常看不到,永遠地看不到那個藏在大女人下的小女人。

你要離開常,你說你的心從沒有在常這兒待過。當我問你哪兒纔是你身心地歸宿時,你迷茫了。你說常收留了你的身體,卻收留不了你的心;你說心能到達的地方,卻容不了你的身。後來你說:

“能收留我身心的只有耶穌!”

你問我:“你信耶穌嗎?”

“我在河南開封讀過幾頁《聖經》,在之前以爲耶穌是天下人的神,當我讀到諾亞方舟只拯救以色列時,我就不讀了。可能是我的錯。”

你說,當初你信耶穌就好了,今天可能就是個睿智的牧師。

我笑了,我拯救不了別人,也拯救不了自己。

再有幾個月就是春節了,你託人在東營一家養蝦場打工,爲的是報復常不回家陪你。這樣,常回家過年時就不會見到你。後來,你又告訴我常也去了養蝦場。你以爲你會快樂的,但是沒有,你望着眼前的常,心裏想的卻是如何離開常。常是個好人,但不是你靈魂相依的伴侶。

常的父母早已去世,與耄耋之年的奶奶相依爲命。這個春節,你讓常回家陪奶奶過年,你還是選擇了孤獨在養蝦場。無論我如何相勸,你總是不肯回去。我說:

“你使我想起了流浪在撒哈拉的三毛。”

沉默了好久,你問我:“三毛還有過荷西,我的荷西又在那裏?”

你又問:“我會不會有一個三毛樣的結局。”

我說不會的,別這樣悲觀。你買幾本西格蒙德弗洛伊德的書,他是精神醫學的創始人,是齊名於馬克思、諾貝爾的猶太人。他會教你如何戰勝抑鬱症。其實,抑鬱症並不可怕,只要你在精神上找到釋放口,幾乎對生活是不妨礙的。

“當耶穌拯救不了我時,我已經對一切都失望了。”

你是那樣的消極,既沒有尋求他人地幫助,也沒有自救,任憑抑鬱折磨着你的精神,讓你在痛苦中無法自拔。

那夜,睡裏夢裏的,看到你發給我的微信,大致意思是,感謝我傾聽你的困惑與煩惱,感謝我對你的耐心和尊重。你說我,是你唯一一個不邀你見面的異性朋友......至於以下說的什麼,因爲實在太困,沒看完就朦朦朧朧地睡過去了。

只是幾天的時間,使我震驚的是,在你女兒的微信朋友圈,得到你去世的噩耗。我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但願你地離別是去了天國,在耶穌的身旁找到了你的“荷西”。此刻,我又想起三毛、想起你:

“不要問我從哪裏來,我的故鄉在遠方,爲什麼流浪,流浪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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