勸學

我知道你並非天資不夠,而是你缺乏學習的動力和興趣,所以,我也就不好借用古今中外的老生常談來惹你厭煩,你是我唯一的女兒,我卻沒有任何要打算做一個威嚴父親的計劃,我覺得,那樣一種威嚴對你心理的傷害會影響你的終身,這倒不如沒有的好。其實我也沒有耐心做那麼一個顯得很假的威嚴的家長,雖然這類家長全國普遍流行,我也沒有興趣去做,這樣的父親從來都是爲你好而做了很多壞事,摧殘了很多稚嫩的心靈,我並不是蠢人,並不想做這樣的蠢事。

我總是相信物極必反的道理,你不喜歡學習,我強迫你孜孜不倦,估計你這一輩子都不會喜歡學習了,如果你只是這段時間不愛學習,因爲受到某種啓發,忽然又愛上學習了,我也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奇怪,因爲我也是這樣的,有時候十分討厭學習,對知識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厭惡,因爲在實際生活中,大部分的學習只是耽誤時間的瞎費功夫,沒有什麼用處的。從實用的觀念看,學習只是無事可做而生出來的一種事情,並不是非做不可。我不喜歡強迫症似的去學東西,我不會強調這麼做,也不會迫使你這麼做。

對學習有興趣應該是自然而然的一件事情。世界上一切美妙的事情都是隨着時光的推移自然而然發生的事情。只有到了中年,經驗已經足夠豐富,纔有可能帶着目的去做一些並不自然的事情。那是你都快老了,在也耽誤不得,而你真正老了,什麼事情都做得力不從心了,目的的有無也就無關緊要了,你完全可以從曾經獲知的豐富見識中享受自己漸漸展開的暮年,然後告訴別人自己是如何理解這個世界,解釋這個世界,從而,纔有今天這般的清澈而聰慧的理智的。

對你來說,你喜歡的東西可以沒有限制,厭倦也十分自然,口味的變換是好事,誰不是那麼通過自己的不斷嘗試而找到了一張通往自己未來的門票,所以,我絲毫也不擔心你會從此迷失,像那些患得患失的家長所憂慮,其實根本就不會發生,即使發生了也不是他們那種蠢笨的處理方式,在面子底下殘忍地折磨,然後,又帶着懊悔心痛的要命,這些把自己的可笑命運完全複製在孩子身上的種種作爲,說白了就是一種極端自私和愚蠢的暴行,活了一輩子也不知怎麼活過來的,卻似乎看清了孩子一生的命運,這樣的大人其實很糊塗的。

我覺得有趣才把你從虛空中帶到這個有趣的世界中來,你是一個有趣的孩子,我喜歡你,所以愛你,愛你的有趣,我願意伴你度過你有趣的生活。有時候我真不知如何形容你,但我看見你,或者又是回憶你時,我就想笑,這是多麼奇妙的情感,我和你媽媽生了一個有趣的你,這彷彿是我和你媽媽共同的興趣的產物,所以有了你這麼一個精靈一般有趣的孩子。並不是每個孩子都能成爲專家,也不是每個孩子都能成爲天才,也許那樣的孩子令人欣賞和羨慕,但你或許不是那樣的孩子,所以也不奢望你是那樣的孩子,但即使不是那樣的孩子,我依舊對你鍾愛如初,你可以不經受那樣嚴苛的訓練,你可以喜歡把自己當做什麼樣的人就當做什麼樣的人,但我只是要求,你一生不作惡,也不要讓壞人的惡侵犯到你身上。

我只能非常概括地說出我心裏的話。既不面面俱到,也不絮絮叨叨,我覺得那些東西重複囉嗦令人厭煩透頂。那些所謂的大道理其實就是一個目的,把你當傻子一般的侵犯,而全不知檢點,有時候甚至到了無恥的地步。我相信你有足夠的智商對付這類東西,足夠的敏銳將其一一鑑別,你的天賦來自於我,既然我能弄清的道理,你慢慢也就會弄清楚,畢竟,你生活在一個更加開放的時代,一個知識極其豐富的時代,一個協作互助的複雜的時代,在這樣一個時代裏,竟不能超越父輩的智慧和智商,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一切古代的智慧在當今時代都屬於小兒科,當你步入青壯年就會明白這個道理,但我不想你提前明白,我不想你早早地心如死灰。

我當然希望你喜歡學習,學習總是好事,但拔苗助長很壞,天下教育中最壞的就是拔苗助長,我只是希望你自然而然地學習一切東西,學習你喜歡的東西,那些你喜歡的東西,就像你身體需要的蛋白質,可以構成你生命中最有生命力的物質,時間和記憶的選擇一定會成就你,不管你以後是多麼貧窮或着多麼富有,跟這個一點關係也沒有,我只想看到一個人格的養成和定性,而不是從你身上看出投資的收益,以驗證父母們的成功,他們的成功其實一文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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