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珍(續)

向學院請了假,說爹得了急症,我立馬連夜乘火車趕回。我對不起阿珍,我要救她!

  當我到村口那棵柳樹下時,正碰上二流子騎着一輛簇新的自行車去趕集,後座上坐着阿珍,她的辮子鉸了。二流子看到我,老遠就下了車,笑呵呵遞上一根過濾嘴。特麼的送上門了!在他的手伸到我面前的時候,我手中的板磚呼嘯着飛了過去,結結實實拍在他腦袋上。二流子哀嚎連連,捂着腦袋,蹲在地上,血流如注。你這個畜牲!我怒吼一聲,一腳將他踹翻在地,然後騎在他身上,左右手輪番開弓,宣泄內心的滾滾怒濤。“剛子哥,別打了,再打岀人命了!”阿珍哭着死死拽住我的胳膊。見拽我不住,她趴在了血葫蘆似的二流子身上。我從二流子身上站起來,一把拉着阿珍的手,“跟我走!”“剛子哥,跟你去哪?”阿珍流着淚,扭頭問我。去哪呀?去學校?去家裏?去私奔?我拉阿珍的右手僵住了,眼淚卻簌簌地滾落。

  叭,一聲脆響在我左腮炸裂開來。“小兔崽子,你知道自己在幹啥?還不鬆手!”爹不知啥時出現的,一臉怒容。阿珍趁機掙脫了,抱住二流子的頭,眼淚如斷線的珍珠。二流子閉着眼,痛苦地哼哼,如一頭奄奄一息的豬。“張尚(二流子大名)家的,你看這弄的,都怪我這個爹沒有管教好剛子這個狗日的。現在我跟你一起把張尚送到鎮上去治傷;不過你放心,一切費用由俺來出,還求你……”爹欲言又止。“叔,我知道該怎麼做。”阿珍瞅了我一眼說道。我不敢與她對視,一屁股坐在地上。“回頭再跟你算賬!”爹把二流子扶上車後瞪我一眼。

事情沒有鬧大,爹賠了二流子一筆錢,除了藥費。二流子的叔叔在鎮派出所,好像也沒過問:這是我以後知道的。當晚,爹押着我返回學校,並說再敢回來就打斷我的狗腿!我也沒再私自回去,不是怕狗腿被打斷,而是不知該怎樣面對阿珍。在大學,我學會了抽菸、喝酒,喝醉了就跑到學校後面的小山頂上痛哭流涕。那學期,我掛了科,受到學校的學業嚴重警告。

寒假我還是回去了。我躲在家裏,不敢見阿珍,儘管很想見她。後來爹強令我跟他趕集買年貨,我才一臉蒼白走出家門。沒想到,在集市上還是碰到了阿珍。她挺着肚子在買春聯,我也在低頭買。“剛子哥,不,張曉剛,你啥時候回來的?”“嗯,大概——”我慌亂起來。噗嗤一聲,阿珍笑了,笑聲閃亮亮的,像以前一樣。她用手理了理垂下的髮絲,“我不怪你,這是命,我信!”她垂下頭,淚水嘀嘀嗒嗒,濺溼了紅紅的春聯,濺到了我的心裏。我狠狠抽自己一耳光,轉身離去。

直到暑假回家,我才又一次見到阿珍。她和一幫婦女坐在村口柳樹下,敞着胸脯在奶孩子,粗聲粗氣地說話。我差點沒認出她來。我躲開了她,繞個彎回到了家。二流子結婚後依舊遊手好閒,偷雞摸狗,狗改不了吃屎,娘感嘆道。不過,有一點二流子挺好,就是他沒動過阿珍一個手指頭。聽說,阿珍又懷上了。唉!娘端起飯碗補充道。

我第二天離開了家,找個藉口返回學校。我在學校旁邊酒店找了份涮碗的工作,我想掙些錢幫幫阿珍。結果烈日下蹬車蹬了近兩個月,竟被人騙了,一分錢沒掙到。我沒臉回去,倒是爹寄錢救濟我。我開始好好讀書,拿出了高中時的勁頭。天道酬勤,那學年我獲得了一筆獎學金,雖然錢不多。當我拿着喜報回家時,爹和娘眯着眼摸了又摸,瞧了又瞧。晚飯桌上,娘東家長西家短地又扯到了阿珍。說二流子偷東西進去了,阿珍拉扯着二個孩子過活。只是阿珍變了,樣子像個三四十歲的農村婦女,她的手腳也不大幹淨了;不過,大家看她可憐,不跟她一般見識,唉!娘長長地嘆氣。我一下癱坐在椅子上……

從那以後,我再也不想回家,藉口考研,除非萬不得以。爹完全支持我的想法,想我了就拉着娘坐火車來看我。我最終考上了華東師大教育學碩士,畢業後就留校任教了,這又成了當時老家的新聞。

後來我娶妻生子,建立小家庭。只是有時午夜夢中,我會淚溼枕巾,會夢見那個叫阿珍的長辮子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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