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孔多在下雨

年初的時候把馬爾克斯看了。高中到成年以後,太多的時間空缺,回想起來竟像一個夢。

零零碎碎打了一些細節,從頭究到尾,無名指按住後退鍵喋喋不止。刪除,刪除所有的內心空洞。

我在自己的淘寶小店上介紹自己,旅居者,迷途未返者。

這麼多年在外走來,今年是難得一個在家鄉過的年。沒什麼感慨,只不如小時候美了。整個春節窩在臥室,連太陽都等不來。小小怕聽炮竹的聲音,在牀底下躲了三天。一驚一乍的,忽然想起一年之前。那是小咪離開的日子。

家鄉的方言,妄長白大。說的是長得高高大大壯壯的其實半點氣勢沒有,白長那麼大個兒了。這是一個黑色的大狗。我喚他,歐囖囖。是我還記得的少數幾個不用思考就脫之慾出的方言之一。小狗子的意思。他站在沙地上,我往外走去了。他還在那裏站着,立着,看。我再走遠了,回頭去,看到他亦回了身往屋裏走去。總是不如小時候的狗狗來得親切。有所盼望的時候,已經有失望油然而至。我走的越來越快,故鄉已不再。回得去的只是這一當下。並不是多年前的那個池塘、桃樹、小山坡、夜光和我。還有我們。

將會有連續一個月的淋漓小雨。太陽不會來。二月份還有三場雪。地面已經積了太多的空明,亮澄澄猶如照耀得到人心。浮生只合尊前老,雪滿長安道。江南春色已經來臨,故人、故園又何處?江上數青峯,終不過是曲終人不見。

沒有什麼抵得過時間。

小小的兄弟離逝的時候,我望着那一捧凸出來的新土。那是夏天,秋天還是春天?記不清了。只記得那天早晨的夢境,我看到他朝我走來。記得住的只是片刻。還有心緒。那是棵花椒樹。那時也許還有炙熱的日頭。我把他放到靠近樹根的地方。心裏面對自己說,過幾個月就會好的。習以爲常。

村子裏有一塊地是土地,上面積了許多水。我跟那個歐囖囖玩耍,一下就把他推到了水坑。他站起來,渾然不覺還與我遊戲。彷彿剛纔摔下去的不是他。背上的毛衣都溼了,像油浸的發,一根根一縷縷絲線分明。他咬我的手,牙齒開闔用力小心,謹慎如婦人侍童。小時候是什麼呢?家鄉已高樓林立,與城市無差。這些年南北東西來往穿行,富貴看厭,人情看遍。熱淚盈眶處卻是那一個不設防。

我見過太多太多的好,我相信世界是善的。我亦有最堅硬的盔甲,是保護或是防備,是防禦或是自困,這一生都是答案。如果再也回不去家鄉了,問問你,問問你自己,你從何處而來?

大一的時候寫過一句話。因爲我一無所有,所以足夠揮霍的資本。頭腦中乍一下子的靈光,竟是思想裏早已鏗鏘的氣焰。不過是靡靡之音。

聽說明日西湖有雪。小小在窗戶邊看雨,看外面的一切。我敲着鍵盤看着他,看了看他,又看他。貓真的是一個很專注的動物。那些我曾刻意去練習的冥想,要花一輩子去成爲的人,與過去的那個我又有何聯結?家鄉永遠在那裏,故鄉不會跑。覆上一層又一層的塵埃又如何,松竹老了一年又一年。待到一年春時仍舊爛漫。無人可阻你歸程。萬物有時,四季有候。怕的是一個不敢。

莫說相公癡,更有癡似相公者。

馬孔多在下雨。是麼?杭州也是。

你那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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