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薄情的世界裏,深情地活着

人人都在寫自己的歷史,但這歷史缺乏細心的讀者。我們沒有工夫讀自己的歷史,即使讀,也是讀得何其草率。
——周國平《人與永恆》


想說的話,其實沉澱已久,可與青春同步,能替時光代言。不管謀篇是否新奇,都應該慶幸,我們在經歷了連載版式的苦難考覈之後,還能有總結的能力。

在悲喜裏翻炒過無數個日夜的我們,不敢保證對火候的拿捏和品相的養眼做到底氣俱足的確認,但對滋味的感知,卻是從味蕾到神經已有了刻骨銘心的記憶。

當這酸甜口兒終於膩倒了脾胃盛裝的所有欲求,是不是更加懷念曾嫌惡至深的寡淡原味?

風霜浸煉過的那些歲月,最終長成了我們深淺不一的年輪。感悟有了,套路也逐漸熟捻,可你我他千差萬別的根源,在於面對人生時朝向的迥然不同。

很多事,明白,終究做不到。知與行的擰巴,總能讓人怨尤一生,懊悔一世,暗自和自己叫了一輩子的板,大多最後鬱郁歸零。

唯有把所有的不如意,都歸檔到身不由己,悲壯地把命運舉薦爲背鍋的實力擔當,也許心裏才能釋然地和自己達成和解。

很多話,都斟酌成了一個如鯁在喉的結。不說,緣於糾結,想說,因爲心塞。其實我們都明白,說與不說,最後我們都是一樣的不快樂。

你是否和我一樣,在寂靜的夜晚,望着城市燈火中虛淡的月色,反而會懷念起山村月光的澄淨如水,懷念那種清貧而簡單的生活。

在那些清苦的時光裏慢慢長大,勞累,卻不是負累,俯首仰拾好像都變成了汗水瀝乾後的快樂。雞犬相聞,田園勞作,牛羊相伴,山水知音。畫一樣的童年,夢一樣的回憶。

聽多了故事,我們常常也會幻想未來,眺望外面的世界,嚮往着爬過那座最高的山,出去看看,山以外的世界,又是怎樣的不同。

可是如果我們知道,當我們翻過了山脊,擠進了人生的站臺,面對絕塵而去的昨天和呼嘯而來的明天,卻是同樣的恐懼和無奈,我們還會有多少年少時的驚喜?

一切彷彿情理之中,結果全都意料之外。更多的出口,更多的選擇,結果把人生玩成了迷宮,最終都變成了開放式的簡答,讓每一種設想,都變成蘊含着某種遺憾的隱藏結局。

那麼,你又會怎麼想呢?我想我依舊討厭選擇,摯愛簡單,寧願藏在大山深處,守着山河故園,看着日升月落。有一天,與大山終老,與歲月同眠。

天真如我輩。當我們走出大山,聞着墨香,塗着彩畫,一紙素心就愛上了讀書,而當我們逐漸變成了學習的工具,考試的奴隸,我們又不約而同厭倦了讀書。

兜兜轉轉才恍然,所謂的學習也並不是學習的唯一解。

於學校,有時是指標,是數字,是任務。於家庭,更多是責任,是出路,是希望。於我們,便是負擔,是目標,是一將功成的必由之路。

所有的學習,都被灌注成了太多的模式。在模式裏,所有人都想努力變成同款中的爆款。

有用的未必能盡心學,沒用的卻要盡力學,考試,纔是三更燈火五更雞的終極目標。可一場大考結束,站在社會角鬥場的剎那,你發現自己其實兩手空空,身無長物。

學習,好像承包了整個成長的季節。不說什麼春華秋實,你只看到了摘到果子的碩果累累,卻沒看到,有人辛勞數載,華髮早生,流着淚,在那樹下收拾着一地的青澀。

其實,你更應該在冰河初破就告訴我關於耕耘的真相:努力了不一定會得到,而不努力,就一定得不到。

也許從那時我們就開始領略,世界之外的真實。天道酬勤嗎?不,那只是心理的自我按摩,是掛在奔跑的驢子額前的胡蘿蔔。

對於那些加塞開掛,你可以不滿,可你唯一能與之抗衡的,還是弱不禁風的拼搏。

即使千辛萬苦擠進了大學,那又怎樣?廝混了幾年的時光,重新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你不過就是一個鍍了金的模具,需要重新尋找你的位置,面臨再一次的選擇。隨着滾滾人流涌過,身後一片荒蕪,眼前一片茫然。

殺進了職場,即使沒有規則裏的論資排輩,你也註定要和自己角力。要麼生存,要麼淘汰。

當別人還在奔跑,你就不敢歇腳。一個懈怠,等待你的也許就是出局,因爲你可以放過自己,別人卻未必願意放過你。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從來說的就不僅僅是自然界。

金錢,也許已經給不了第一次領工資時的熱血澎湃,可我們不得不羞愧地默認,那還是掩藏在清高之下的另一份真實。

因爲它,給了你吃飯穿衣最靠譜的保證,給了你大聲說話,高調付款時的尊嚴。給了你孝敬父母,示愛戀人的底氣,那種可以觸摸到生活質感的踏實,手感俱足。

所以別不好意思,這就是生活的原生態。從雲端翻滾到泥塵,憑本事吃飯,靠智慧生存,有道的人生,並不丟人。誰也別說誰清高,誰也別笑誰財迷,煙火人生裏,身爲蟻民各有各的難言,終究,我們都是俗人。

遭遇愛情,源於心動。可誰都明白,愛情的初心,早已埋在大學的青春民謠裏,飄落在火熱的三行詩裏,目送在畢業各自天涯的背影裏。清純如水的愛情,終結於校外的繁華深處。

眼前的愛情,是理想和世俗嫁接後的愛情。和房子,票子,職位,家世糾纏一體,沉甸甸壓彎了年輕的脊樑。艱難馱着,努力笑着,五味雜全地捧了官方證書,開啓了婚姻模式。

因爲懵懂才跌跌撞撞,心懷忐忑才戰戰兢兢,因爲你不知道,這扇門的背後,能否有你想要的溫暖和安寧。

相愛容易相處難。又有多少愛情,起於心動,止於心碎。

在柴米油鹽裏,愛情漸漸消彌於心底的溫度,舌尖的味道,耳邊的絮語。當情感荒蕪,當歲月蒼老,不是讓你一直期待彼此的波瀾壯闊,而是要你能夠坦然接受彼此的平凡和平庸。

如果有一天,當緣分走到了山窮水盡,千萬別說對不起,因爲這三個字,根本承載不起那些心碎的日日夜夜,它可以換來某個人的安心,卻不能交換你的釋然。

再燦爛的青春,再美好的期許,也經不起漫長無望的消磨,而所有的決絕,都是累積於日久天長裏習慣式的傷害。所以沒有誰輕言放棄,只是不曾珍惜。

因此,也就沒必要再去說,曾經是怎樣的努力。因爲這一切,如果在意,又怎會成爲過去?!

如果,再也接受不了現實與夢想的極限落差,如果,再也不想縮短彼此之間的距離。那麼,何不痛快放手,紳士地揮揮手,歸還羽翅一方天空,目送背影一個祝福,爲曾經的春風一遇,也爲未來的不問歸期。

各自天涯後的冷靜,也許更有利於發現曾經厭倦的彼此,還有丁點兒值得懷念的美好。這遠比讓所有的冷戰,所有的消磨,慢慢扼殺掉彼此之間的尊重,內耗掉最後一絲溫情,要有內涵得多。

痛苦,是一種內勁深厚的好肥料,不僅會燃燒你的脂肪,更會加速你的成長。到那時你就會明白:留得住的不需用力,留不住的不需費力。來去隨緣,又何必糟踐臉面,苦苦強求?

疼兒愛女,不該是整理情感的軟肋,委屈求全未必求仁得仁,你們忍辱含悲打造的堅忍天空,未必就是她想要的恆溫暖房。其實你也許不知道,在那片僵硬和冷漠籠罩的陰影裏,那些小人兒也在一直揹負內疚,承受冰冷,僞裝笑容。

大人們活得很苦很累,卻把這種累,以保護的名義,蹩腳地嫁接給了最愛的他們。一直以爲他們小,一直以爲他們什麼都不懂。

其實真正糊塗的,都是那些自以爲是的明白人。你以爲自己貌似偉大的付出,其實有時一文不值,真的。因爲你用青春典押那一刻起,就是死當。

就這麼,苟且在貌似悲壯的煎熬中,漸漸輸掉了尊嚴,薄葬了青春,讓那怯生生的眼神尾隨着你,從朝到暮,敏感又擔心。

年齡越大,反而膽子越小,因爲我們都怕輸,怕一無所有,怕百年孤獨,怕所有的不堪設想。是怕,悄悄桎梏了手腳,讓我們有時活得如此委屈。不知不覺,就活成了曾經鄙視的那種人。

可是,怕,又何曾阻擋過生老病死的偷襲?既然生死既定,那就得失隨緣,賞自己一個體面,敗也要敗得從容。即便我們註定要沒於平凡,我們依然可以用倔強的姿態,活出胡楊一樣的桀驁,哪怕,最後終與黃沙同寂。

就讓過去和未來,做一次漂亮的分割吧,撒旦的歸撒旦,上帝的歸上帝。如何?

你可能成就不了和時間競跑的勝者,但卻可以成爲和世事博弈中不死的小強,成爲父母眼中的欣慰,愛人眼中的擔當,兒女眼中的驕傲,和你心中想要的自己……

”生如蟻,而美如神”?對,就是這樣,在這薄情的世界裏,繼續野蠻地生長,深情地活着。

                                 

                                      3.12,已記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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