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

很想念胖子,軍校畢業後,胖子服從部隊“哪裏來到哪裏去”的分配原則,去了他大西北戈壁深處的老部隊建功立業。

送別那天,站臺上一向老成持重的胖子,摘下他的高倍近視眼鏡,像一個受了委屈孩子,竟一把一把地抹起淚來。

“送戰友,踏征程。默默無語兩行淚,耳旁響起駝鈴聲......”是啊,這一別,海角天涯,我們彼此的的相聚,又知在何日?

胖子是我讀軍隊醫學院校時的同班同學,在學員隊裏,我身材瘦弱,相貌平平,如同一棵無名的小草,淹沒在人堆裏,沒人注意。而胖子不同,他身材雖和我差不多高,但體態肥胖,說話斯條慢理,滄桑的圓臉上戴着一幅厚厚近視眼鏡,一看就有領導“範”。所以一入校就倍受大家注目,同學們戲謔他爲“許主任”。

學員隊有近兩百來人,胖子和我不在一個區隊,所以接觸機會不多,只算認識,要說熟悉併成爲朋友,那是三年後一起去醫院實習的事了。

也許一切都是緣分,胖子和我一起被分到天津的部隊醫院進行臨牀實習,我第一個實習的科室是腦外科,胖子則去了老幹部病房,同胖子一起去實習的還有雙賓同學。

下科不久後的一個晚上,雙賓同學下班回來,他還沒進門,就捂着嘴笑,“哈哈,你們猜今天胖子在科裏發生了什麼趣事?”大家一聽都看着雙賓,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雙賓說:“下午,主任不在,科裏其他醫生都在醫生辦公室,這時,來了一個醫藥代表,估計是來找主任推銷藥品的,這個醫藥代表也不問一下,環顧一圈後,以爲胖子就是科主任,就上去向胖子推銷藥品。”雙賓笑的忍不住,他接着說:“胖子也厲害,假戲真做起來,把醫藥代表好一頓忽悠,最後,居然還從精明的醫藥代表手裏騙到幾本十分精美的筆記本。”大家都笑了起來,不禁對這個“許主任”刮目相看起來。

晚上,我正在廁所間洗衣服,胖子從科裏回來,神祕地把我拉到一邊,很小聲地說:“猜猜,我今天給你帶什麼好東西了。”

“從醫藥代表那裏忽悠來筆記本了吧。”沒等胖子解密,我一語道破天機。

胖子一聽,推了推眼鏡,狡黠地一笑:“你咋知道的,前幾天你不是說要買筆記本嗎?這下不用買了,我都給你搞定了。”

那時,醫院的伙食非常糟糕,幾十元津帖費,除去購買生活用品,根本拿不出錢來改善伙食。於是,廉價且沒營養的“康師傅”方便麪,便成了同學們的最愛。由於身體長期缺乏營養,我瘦得很像電視劇《過把癮》裏王志文飾演的男主角方言。

一個周未,胖子從科裏回來時我還在睡覺,因爲夜裏和老師值班,科裏一下子收治了三個因車禍致腦外傷的危重病人,折騰了一夜,十分睏倦,已經十一點了,胖子進門就大叫,“快起來,快起來,我們科裏有餃子和肉串,護士長請你去吃呢!”口氣很是興奮。

一聽說有好吃的,我頓時來了精神,一骨碌爬了起來。我邊穿衣服邊問胖子:“你們護士長也不認識,她爲什麼要請我吃飯?”

胖子壞壞地笑了笑,很神祕的說:“去了你就知道了。”說實話,因爲食堂伙食差,能上吃一頓餃子或肉串什麼的,是我們那時最大的奢望。於是,我鎖好宿舍門跟胖子去他們科裏。

路上,我禁不住疑問再三胖子,到底護士長爲什麼叫我吃飯?胖子在我威逼利誘下,只好招供:“醫院要板報比賽,科沒人會出,護士長很着急,於是我就推薦了你,你不是在學員隊一直出板報嗎。”

胖子接着又說:“護士長說了,只要我能把你請去,她中午就買肉串和水餃犒勞我們,這不我馬上就來找你來了。”

聽了胖子的話,我氣不打一出來,“該死的許胖子,這哪是請我吃飯呀,明擺着你在利用我騙吃騙喝!”我對着胖子劈頭蓋腦一頓責罵。

胖子紅着臉低聲囁嚅:“嘿嘿,食堂伙食不好,這可是個改善伙食的好機會,我跟你一起改善一下嘛,而且出板報只是舉手之勞。

那時,因爲囊中羞澀,口袋乾癟,我不但沒錢改善伙食,而且精神上也經常“斷炊”,經常處於沒煙抽的狀態。

一個下午,我在科裏寫完病歷後,在醫生辦公室學習讀了一千遍的《內科學》。胖子從外面推門進來,他俯到我耳邊,很神祕的說:“我們倆這次有個賺錢的機會,你想知道嗎。”“死胖子,你再神神祕祕的,小心我拿刀劈了你。”我平時最討厭胖子買關子了。

胖子嘿嘿一笑,不緊不慢地說:“明天,醫務處要我們實習組出人上法場幫法院擡屍體,名額只有四個,我給你也報了名,擡完屍體,醫務處不但安排我們吃大餐,而且每人還給二十元補貼。”

到這個意外的消息,我簡直太高興了。那時,微薄的津貼費早已揮霍殆盡,正處於身無分文,揭不開鍋的時候,二十元如同救命錢一般,至少可以維繫我半個月的“炊煙”。我十分感激胖子,原來一直以爲胖子耍小聰明,其實,他心裏一直很爲我着想的。

時間過得很快,一年後,我們臨牀實習結束畢了業。胖子分去了遙遠的大西北建功立業,而我則去了黑龍江駐守邊防,這一別胖子如同泥牛入海,音信杳無。

五年後的一天,胖子不知哪裏冒了出來,他打來電話告訴我,他已從戈壁深處的部隊調到了北京空軍總醫院。

他說:“兄弟,這些年我太想你了,正好你們軍區衛生處的小魏同學到北京辦事,我就託他把你辦到我們醫院來進修,這樣我們兄弟又可以在一起了。”

進修的事很快就辦了下來。去北京那天,我沒有告訴胖子,那晚胖子正值夜班,當我推開了值班室門的一瞬間,胖子驚訝得眼鏡都快掉了下來,呆呆地望着我,半天才回過神來。

“兄弟,你可來了,這些年你可想死我了!”胖子激動萬分,他發了瘋似的跑了過來,也不顧我手中還拿着行李,就一個“熊抱”緊緊地摟住了我,久久不願放開。

前年,我們隊軍校畢業十五週年同學聚會,我從上海坐飛機回吉林市的母校,胖子則從北京坐航班回學校,胖子的航程比我短不少,而且時間也比我早六個小時,然而,因爲航班延誤,胖子被滯留在首都機場,足足五個小時。

當我從長春坐車到龍嘉機場時,已是夜裏十點,胖子也剛剛從天而降,他正點燃一支菸,在黑夜裏悠閒地等着我呢。

胖子見到我的第一句話是:“沒辦法,上天必須讓我們兄弟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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