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逆天改命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

作者:阿部桃桃

師傅說,越好看的男子越危險,可是她偏偏沒聽進去。

春雨時節,我騎着毛驢,看杏花煙雨,垂柳細風。

這幾年兵荒馬亂,遍地狼煙,我從齊都臨淄一路逃難到楚都郢都。

作爲一個姑娘家,我身在亂世,沒有什麼大志向,只想活下去。

幸好,我不但懂得逃命,更有賺錢的本事,所以我不僅能活下去,而且日子過得並不差——不至於挨餓受凍,露宿街頭。

第一天,我趁着夜色盜了兩件衣服,把打瞌睡的掌櫃的鬍子剪了,洗了洗,修了修,變成了我的修容工具。

我可不是什麼小偷,我是借,賺了錢再還回去唄。

我滿意地對鏡子照一照,要是師傅在,恐怕他也認不出。

第二天,卦旗一立,卦桌一擺,在繁華的市集白手起家,清清嗓子喊起來,“算卦啦算卦啦,不靈不要錢。”

在亂世中,人們都熱衷求神問卦,探尋自己的命運,而郢都最不缺的就是有錢人,半天下來,足夠我一日三餐。

第七天晚上,我把衣服的錢偷偷還了回去,順手偷走了老闆的雞腿,做點好事幫他減減肥。

回到家,我點了一盞忽明忽暗的煤油燈,躺在牀上,數着一枚枚錢幣,樂滋滋地盤算着,明天可以搬到上等房,吃一枚大大的雞腿了。

世上的事,最怕樂極生悲!

“快...”我循聲望去,前面吵吵嚷嚷的,一陣騷亂。

這條街上每天上演口角,沒什麼稀奇的,無非是你撞到我家老人了,你把我東西撞地上壞了,你把我新鞋踩壞了,你賣假貨啦,你揩油我老婆啦。聽說前幾天還發生了一件慎人的事,一位客人因不滿漲價,把昌昌炒飯老闆的頭給砍了。

我從思緒中回過神,大驚失色,排隊的客人全不見了!

“你怎麼還不跑?”旁邊賣木屐的老大爺已經麻溜地裝裹好東西準備離開。

“怎麼回事啊?”我這才急了,趕緊拖住大爺問。

“收保護費的人來了。”大爺急匆匆不願多搭腔,一溜煙跑了,人果然是最有潛力的動物,這速度快趕上小青年了。

我也趕緊跑吧!一手扛起魯班摺疊桌,一手拿着卦旗、卦象。只感覺後背傳來一股強勁的力,回過頭,四個人高馬大的壯漢,一副地痞流氓相!

這羣王八羔子,把老孃的血汗錢全都收走了!嗚嗚嗚,欺負人家沒關係,武功弱。

我的心身受到了嚴重創傷,需要好好補一補,比如一條烤鯽魚。

老湯看我留着哈喇子,饞嘴地看客人吃大魚飯,笑嘻嘻湊上,“回來了哈,要不要也來一條。”

“老子沒錢,都給了保護費了,來一碗大白粥。”

老湯對我收斂了笑,笑眯眯地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老湯是我寄住的客棧的老闆,五十多歲,滿臉皺子,是個話嘮子。

我吃着熱乎乎的大米粥,小湯雞賊地朝我邊上坐,把烤鯽魚在我面前晃了一晃。

“怎麼,有事?”我笑了笑,摸摸小湯的小腦袋瓜,他看上去14歲了吧,胖嘟嘟的好可愛哦。

他把魚放在我面前,又推了推,示意我吃。

我直勾勾地看着他,他臉一紅,“我就是想讓你幫我測測,我跟翠花會不會在一起。”

這麼小,居然春心萌動了!翠花我見過幾回,她是對面賣茶阿婆的孫女,長得白白淨淨,算得上清麗。

我掏出卦象爲他演算,翠鮮花還真是他湯小糞的人。

小湯的眸子一閃一閃,傻樂呵,陷入愛情的少男少女總是有些神經質。

總算也吃到了魚,錢沒了還可以賺嘛,我舉着着微弱的小火苗,走過陰溼的地下長廊,打開吱呀吱呀的腐木,到了我的家。

我的家就是這間下等房,白天照射不到陽光,晚上看不到月光, 點上煤油燈,洗了把臉,躺在兩塊板架成的牀,呼吸着混濁的空氣,疲倦襲來,吹了燈,陪伴我的只有飛來飛去的蟲子,醒來後,又出發了。

今天有點不尋常,對面擺了一個跟我一樣的攤。那是個老頭,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把生意全搶走了。

你們這些看臉的人啊!

夕陽西下,顆粒無收,晚上大白粥都快吃不上。

我一邊繼續喊着,“算卦啦算卦啦,不靈不要錢。”一邊在腦海裏飛速盤算放大招,先免費測,弄些案例,名聲鵲起,到時候收割韭菜.....

正想着,空無一人的卦桌前,突然伸出一隻寬大的手。

“真的靈驗嗎,姑娘?”

終於來客人了!“真的!”

不對啊,我易容了,咋還叫我姑娘?

擡眼,猛吸了一口氣,這傢伙——貌比宋玉,玉樹臨風,儀表堂堂,風度翩翩.....

“就算算我何時興,何時亡?”他的聲音如沫春風,問題卻那麼尖銳。

老鬼頭說,越好看的男子越危險。這男子雖俊俏,面相卻是清冷得出奇,通俗的說,就是他身邊的人會一個個先他死去。

我的心砰砰砰,卻強裝鎮定,擺出一副大師風範,在桌上擺弄龜甲,不慌不忙地握起那雙手,仔細瞧起來。

他竟是齊國太子田法章!更匪夷所思的是,我在其中窺視到了我的命運。我的命運爲什麼會出現在他的掌心!

“姑娘,一盞茶的功夫過去了,我的手都酸了,你看好了嗎?”

聞言,我從推演的夢境中醒來,微微一笑,“公子出生富貴,可不是一般人。”

“我問你,我何時興,何時亡?一句出生富貴就想打發我?”

“公子出身富貴,公子的命運不是我這等小民能窺測的,我只能看看普通百姓的命運罷了。”

他不緊不慢,挑眉道,“你剛纔可不是這麼說的,況且耽誤了我那麼久時間。”

我鎮定地看着他,哈哈哈道,“我剛纔說,不靈不要錢,我又沒要你的錢。”

說着我收拾我的攤頭,老鬼頭說的沒錯,越好看的男子越危險,這個人惹不起,這郢都留不得了。

第二天清晨,露珠還在草上圓溜溜的滾,我就排隊出城門,去哪裏我沒想好,總之一定要遠離那個危險男。

真特麼人多!從早上一直排到太陽西落,才捱到我!以爲很快就能過去吧,沒想到又出幺蛾子。搜查兵十分嚴格,我的易容箱被他們肢解了,並對我做的假鬍子表示出了極大興趣,讓我跟他們走一趟!走一趟沒罪也會變成有罪的,我可不能去啊。

“呀,算命的姑娘真巧啊。”旁邊隊伍突然冒出一個笑嘻嘻的嗓音,這個傢伙又來了。

我一瞧果然是他,驚奇地是他易容成一個滿臉鬍渣的糙漢,原來他也會這門祕術,怪不得能看出我是女子。

“姑娘嘛,一個人在外不方便,有時扮成男人,可以理解的嘛。”

“你認識她?”

“她是我朋友。”我看見他迅速地將銀子塞入那些兵的口袋。

就那麼被買通了?果然有錢能使鬼推磨。

出了城門,他跟上我,故意在我旁邊彈彈衣服,縷縷頭髮,“等了好半天,姑娘怎麼也不說聲謝謝。”

我停下了腳步,瞪着他沒好氣地說,“謝謝。”

要不是你,老孃纔不會出城,不出城怎麼會差點被抓。結果呢,還是甩不掉,真氣人。

“你這麼着急出城,是爲了躲我嗎?”

被說中了心事,我緊張得聲音都有些微微顫抖,“纔不是,我又不認識你,爲什麼要躲你。”

“嗯,我們也算有緣分,不知姑娘芳名,以後相見不至於叫不上名字。”

“不不不,不會再見了。”

拉倒吧,誰要再見到你!

“姑娘說的那麼絕對,好像很不喜歡見到我。”

“我的意思是,天地那麼大,在茫茫人海中相遇是很難的。”

“姑娘說的也是。”他飛身上馬,拱了拱手,“那後會有期。”說着絕塵而去。

我鬆了口氣,快離我遠遠的吧。

我一路向北,現在毛驢沒了,換成錢了,只能靠兩條腿了,生活硬生生地把我往女漢子的道路上逼。

到了星星掛在天際,我才找到了一家客棧住宿,客房是住不起的,我好說歹說才讓我住了倉庫。

是那種放木柴的倉庫,晚上有吱吱吱地叫聲,好嚇人的。

早上我吃一碗大白粥,配一個鹹鴨蛋,又讓老闆打包了兩個韭菜餅,裝了一壺水。

“姑娘吃的那麼清淡呀?不喜歡吃肉呀?”

冷不丁,嚇了我一跳,真是陰魂不散!

他坐在我對面一桌,餘光瞄到他桌子上的燒雞,大排,青菜,醬瓜幹......

我微微一笑,“呵呵,是呢。”早飯還吃那麼多,不怕被撐死。

吃完早飯我上路了,他倒是沒跟上來,剛有點慶幸耳邊又傳來笑嘻嘻的聲音,“姑娘的腳好像腫了,走路不會痛嗎?爲什麼不找一匹馬騎?”

我再也裝不下去!怒視他,“本姑娘沒錢,你叫我能怎辦?”

“原來姑娘是沒錢呀,那好辦,姑娘跟我同行,我照應你。”

“我和公子素不相識,不敢打擾公子。”我斜着眼不看他。

“既然姑娘如此見外,不肯讓我效勞,那隻好受苦了。”

餘光一瞥,他掛着壞笑不知道在想什麼壞主意。一揮鞭,他的馬兒飛快地飛奔,揚起一地灰塵,都弄到我身上,故意的!

哎,我也想要一匹馬,一頭毛驢也好,哎,沒錢的苦啊,我的腳啊!

傍晚時分,我依然見不到人家,見不到客棧,而烏雲卻一層層蓋上來,越發的不安,今天上哪落腳?

第一滴雨落下,順着我的臉頰流到脖子,半個時辰後,渾身都溼透了,黏糊糊癢癢的,又冷又餓,腳又痛得厲害。

前面好像有個小黑點在移動,是不是人?我是多麼想看到我的同類啊!

來人越來越近,我卻不怎麼開心,又是他。比起受苦,命沒了纔可怕。卦象說得明明白白,他是威脅我生命的人。

“上來吧。”

雨水從他的臉上汨汨而下,仍能看清那雙眸子帶着笑意,好像篤定了我會上馬。

去而復返,肯定有什麼詭計,不過我倒是可以先跟着他,再蹭點吃的,到時候再逃走。

“那就多謝了。”我利索地翻身上馬。

“那姑娘,可得抱緊了,免得摔下去。”

就當是抱着一塊大木頭。不不不,他畢竟不是一個大木頭,他是個人,而且是一個很好看的男人。如果他不是威脅我生命的人那該多好。

到客棧的時候,雨停了。他帶我上了天字一號間,有洗澡水,有梳妝檯,還有寬大的牀,又軟又香,......更驚奇的,還有乾淨的衣服,不過紅配綠的直曲裙,真的好醜。

換洗好衣服,他帶我下樓吃飯,上了燒雞,大魚,牛蛙,青菜,豆角,小蔥蛋湯。

哇哇哇,就算下了毒,我也要吃下去!

“我準備的衣服,挺好看的嘛。”他挑眉看向我。

我驚詫地看着他,這人有時還挺細心的,不過審美真差。

“還愣着幹什麼,怕我下毒呀。”說着他每個菜都嚐了嚐。

吃好飯,我回房倒頭就睡着了,實在太累了,還是明天逃跑吧。

日上三竿的時候,我醒了,想擡手,發現自己被五花大綁。

視線再往上,那傢伙居高臨下地看着我。

“終於醒了,豬都沒你那麼能睡。”

“你幹什麼?”我警惕地看着他。

他雙眸一冷,“你不是早知道我是誰了嗎?也知道我想幹什麼嗎?”

涼涼了,狐狸尾巴露出來了。

“想找我幫忙,就是這個樣子的嗎?”我冷冷道。

他笑嘻嘻卻沒有解開繩子的意思,“我是怕慕如姑娘跑了,得罪啦!”

我沒好氣地瞪他,卻發覺他臉色凝重起來。

“我問你,齊國國運還有多少年?”

我的心一驚,愣了一下,重複了師傅的話,“齊國氣數已盡。”

他抓住我的手,目光有些冷。

我師父,老鬼頭,是齊國最後一任天命師,我是他唯一的傳人。

我們天命一派,能窺測天機知曉國運,歷代輔佐田齊君王。五年前,我師父給齊王留下一張祕密字條,就帶着我跑路了。

據我師傅說,他只寫了6個字:齊國氣數已盡。

若是齊王知道了,必定會讓師傅使用禁術——逆天改命,使用禁術會導致不可預測的事情發生,也許世道會比現在更艱難,所以師傅只好跑路。

現在已是周赧王三十一年,據師傅說,齊國是在這一年滅的,因此我逃到了楚國。

“你能逆天改命?”

“你也知道是逆天,逆天而行會有好結果嗎?我是不會幫你的。”我撇了撇嘴。

“如果我非要你幫呢?”

“那你就殺了我。”

我們天命一派一向遵天意按天命,祖師爺曾留下一句話:使用禁術,必遭天譴,死不瞑目。

這話聞之就讓人脊背發涼,師傅不敢,我亦不敢。

他突然笑了,“逆天改命之言,我也將信將疑,不過見了你,我倒是不信了。你一個小姑娘,能改變大齊的國運?那那些征戰沙場用命搏殺的齊國將士在幹什麼?”

我是該高興還是該哭,他是在歧視我耶。

我眨眨眼,“那你是不是把我放了。”

“還不行,我還需要你假扮我夫人,幫我回到齊國。”

“你應該知道,六國聯軍攻齊,這時候你回去,是去送死。”

“若真的亡國了,我也不會苟活。”他神情落寞,眼睛裏的痛楚,我看的明明白白,真可憐啊。

從楚國到齊國,一路都很平靜,到了一處清水灣,翻身下馬休息,我在河邊灌了一壺水,洗了把臉,他便催促我上馬。

我擺擺手, “假扮你夫人,掩護你到齊國,我已經做到了,現在我要離開了。”

他冷笑一聲,“我什麼時候答應放你離開了?”

我一時語塞,又抿嘴一笑賣乖,“我的好殿下,你也說了我是一個小姑娘,對齊國國運沒啥用處的,你看你留我在身邊多浪費糧食呀。”

“糧食嘛,不多不多,跟養只小豬差不多。”他笑了笑,根本沒有把我的話放在心上。

“這種假扮夫妻的日子要到什麼時候?”我在一邊嘀咕,他好像聽到了有點生氣,“不要多話了,快上馬。”

他的雙手環過我的腰間握住僵繩,一顛簸就到了他的懷抱,這姿勢顯得很曖昧呀。

我一個激靈,暗暗大叫,中計了!什麼假扮夫妻,幫他掩護,其實是想讓我對他日久生情,然後幫他逆天改命!是的,一定就是這樣的!

到了齊國後,田法章變得更爲機警,夜裏睡覺他都半睜着眼睛,有一丁點響動,他就會立馬醒來。我試着逃跑了七回,都失敗了。

這天,和他在客房,一支短箭射入,把我驚醒了,他敏捷地飛身拔下,上面纏着一層布,布上有字,他看後,面色慘白,隨即燒燬了。

“玄兒。”他一反常態,叫我的小名,自從師傅去世後就沒人那麼叫我了。

我本能的“啊”了一聲。

他看向我的眼神無限柔和,“你不是想離開我嗎,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我就答應你。”

“什麼事?”

“不要忘了一個叫田法章的人。”

“就那麼簡單?”我點了點頭,笑呵呵道,“好說好說,我不會忘記你的。”

他又塞給我一包銀子,“那就快走吧,我不留你了。”

“現在?”我驚詫地瞪大眼睛。

“對,趁着夜色離開。”說着他竟推我走。

夜裏涼颼颼的,月亮的光華全被烏雲籠罩,這街上空無一人,更顯得陰森,今天一定是個是非之夜。

太子的命不會終結在今天吧?我被這個想法嚇壞了。

顧不上許多,我往回走,越走越急,長長的街道上只回蕩着我的腳步聲。

走到拐彎處,我放輕腳步,聽到了人聲,“.......受了傷,跑不遠了。”

我的心忽跳到了嗓子眼,想往前再探探,背後卻傳來微弱的喘氣聲。

藉着月光,我看到他躬着身子倒在了地上,我扶起他,撥開發絲,俊俏的臉蒼白得像霜一樣,嘴角還掛着血跡。

他睜了睜眼,眼裏的欣喜轉瞬即逝,壓低聲音,急道,“你怎麼還沒走,快走。”

“你讓我走,我偏不走。”

那羣兵就在這附近搜尋,很快就會回到這裏的,我該怎麼辦?

腦子裏閃過船。

對,附近有河有船,河的對面是山。

我連拖帶拽的把他挪上了船,用盡全力划行,到了彼岸,我又將船用力地推出,讓它順流而下。

“玄兒,你不該管我的。”

“該不該管不是你說了算,是本姑娘說了算。”

我扶起他,向山林走去。因月色暗淡,看不清前方的路,一個沒走穩就摔倒在地,我不知道他怎麼樣了,只是時不時問,還好嗎,聽到還有口氣才放心。

當我找到山洞,生起火,已經下半夜了。他中了四劍,腹部的傷口最深,我爲他消毒,塗上藥膏,包紮一番後,決定去找點草藥,吃點口服的藥一定好得快。

“你去哪?”他掙扎着起來。

“我去幫你採藥。”

他拉住我的手,“我沒事,別去了,天那麼黑,碰上毒蛇猛獸就不好了。”

我點了點頭,他身體非常虛弱,看上去像個需要保護的嬰兒。

第二天,我醒來,睜開眼,看見他竟提着劍,試圖揮舞。

我有些生氣,“你不好好養傷,幹什麼呢?”

他的眼睛裏有一層薄霧瀰漫,“才幾個月,齊國70餘城全被攻佔,父王從臨淄出逃了,不知是生是死,身在何方。”

齊國,終究是亡了。

我天命一派的測算通常極爲精準。

“這是天命,太子請節哀。”

“我不信天命。若是天命不可違,那人活着還有什麼意思,命運應該掌握在自己手中。我要立刻去找父王,商議復國大業。”

說着,他搖搖晃晃地要走出山洞。

我氣惱地把推倒在地,“你現在連我都打不過,怎麼走出這山,你父王在哪你知道麼?”

“那我也不能在這裏坐以待斃。”他是那麼地執拗,鐵了心要走。

“這是天命,你改變不了的。”

他冷笑一聲,“天命大人,你不願幫我,我不逼你,但你別攔着我去復國。”

“復國?你受了傷,從這裏走出去,不出三天你就會死。”

“亡國之人,賤命一條,不勞天命大人操心。”

我氣得說不出話來,眼淚不爭氣地往下淌,又立刻冷靜下來,朝他一吼,“我幫你找你父王,不過不是逆天改命,是用我的方式,凡人的方式。”

他身子一僵,停住了腳步,沒有回頭,我走到他身後,握住了他的手,“你不是說,你不信命嗎?那就活着證明給我看。聽我的話,你在這乖乖養傷,我去打探他在哪?準備好馬車乾糧,五天後我們就出發。”

他緩緩轉過身,望着我,“痛麼?”

原來我昨晚在山間跌倒,被荊棘和碎石劃傷,血從衣服裏滲出來了。

他懊惱地低下頭,“我不該對你發脾氣的。”

我揉了揉他的頭,他真的像個小孩子,那麼無助,那麼脆弱。

東方剛放出一絲光線,我就駕着馬車,帶他去莒縣。

齊國只剩莒縣,即墨兩座城池沒有被攻下,齊王從臨淄出逃,極有可能去更近的莒縣。

大雨滂沱,雷聲轟鳴,好像預示着不祥的事情發生,我不禁擔心他父王已經不在人世。

在弓箭手的注視下,我手持田法章給我的信物,駕着馬車順利地進入了莒縣。

一干忠臣聽聞太子來了,紛紛趕來拜見,席間說到先王被楚將淖齒殺害的事,沒有一個不流淚的。

他們又商議逮捕淖齒爲齊王報仇,以及招兵買馬的事。

天命難違,不過是些徒勞的事,我嘆了幾口氣悄悄退到房中,大概是受了涼,頭昏沉沉地一會兒就睡了過去。

不知什麼時辰,我被田法章喚醒了,他叫我起來喝藥。我聞了味,就噁心地想吐,一定非常的苦,便推脫不想喝,猝不及防,他把我抱起,強行灌下。

我皺着眉,艱難地統統嚥下,喝的我眼淚水都要出來了。他遞給我一碗甜湯,在那麼一瞬間我有被溫暖到。

“你好好休息吧,我明天再來看你。”

“田法章。”我望着他的背喊了一聲,我得跟他說明白,我不會幫他的,什麼攻勢都沒用,硬的,軟的都不行。

“怎麼了。”他微微一笑。

“你不用對我那麼好,我是不會幫你的。”

他嘴角的笑僵住,我始料不及,他欺身而上,抓住我的手腕,一時間生疼生疼,“慕如玄機,你以爲我把你留在身邊只是爲了讓你幫我逆天改命?”

“不然呢?” 他雙眸陡然更冷,抓着我的手更用力了,“讓你走的時候不走,現在想走沒機會了。因爲我愛上你了。聽明白了嗎?”

我身子一顫,心中驚濤駭浪。一個強烈地聲音在告訴我,慕如玄機你不能陷入情愛,你要活命,你要活下去,遠離田法章。

我迎着他的目光冷冷道,“身在亂世的人,不配講愛,活命才重要。”

我把他的手從我手腕拽下,又加了一把火,“齊國氣數已盡,殿下必敗無疑。讓我留下來,是想讓我陪你送死嗎?”

他像是真的動怒了,一字一頓冷冷地說,“慕如玄機,你果然鐵石心腸,既如此,你現在就可以離開。”

我看了他一眼,不捨,同情,惋惜?說不清道不明。

既然做了決定就不能心軟,想要活命就不能對他動情。

剛邁了幾步,他就用手把我提起,摔在了牀上,陰沉着臉,“外邊還下着雨,你不要命了。你就那麼急不可耐地離開我。”

他變得好凶好粗魯。

走至門口,他緩和了語氣,淡淡道,“明天早上我就送你離開,不過莒縣外邊不太平,你還是留在莒縣。我會爲你找一處安全的住所,我的貼身女官紫嫣也會保護你。”

門吱呀一聲,開了又閉合,腳步聲漸漸地聽不到了。

心中一酸,兩串清淚無聲地落下,在這世上,除了老鬼頭就田法章對我最好,可是他是一個要死的人,跟着他我也會死的。

馬車已停在門外,時辰尚早,街道上清冷冷的,他站在門口,陽光照在他的眼睛裏,看不出表情。

這一別,再也見不到了吧。

“若是我贏了,回到我身邊好嗎?”田法章朝我邁了幾步,語氣裏透着期待。

我不忍心傷害他,點了點頭,“你不怪我嗎?”

他搖了搖頭,“是我沒能力保護你。”

我一怔,望着他失神,眼睛裏瀰漫起一層水霧。

陽光被雲擋住,我看清他的眼睛裏也有晶瑩的東西。

初見時,我在他的掌心裏看見了我的死亡,我以爲是因爲他逼迫我,用劍指着我,我才死的,所以一直要逃離他。現在我明白了,是我逃不出情網,甘願爲他而死的。

哎,老鬼頭,我還是沒有聽你的話,喜歡上了一個好看的男人。

我向他走了幾步,在他耳邊輕聲道,“我會保護你的。”

沒等他反應過來,我抓起他的手,一口咬下去,血腥的味道在我的舌尖升騰,他憋着痛,一臉茫然地看着我。

“我要你永遠記得我,可是我沒有貼身之物給你,所以給你留了一個疤,你不要怪我。”

他對我笑了,笑的像個孩子,“玄兒,你總算懂了我的意思。”他從身上扯下玉佩,掛在我脖子上,“這是母后留給我的,我想留給我的王妃的,現在給你了。”

我握着它,上面還有他的體溫。

此後,我就和紫嫣,居住在田法章給我準備的庭院,每天紫嫣都會出門打探消息,淖齒被殺了,太子逼退燕軍了,收復了啥啥城池了,這幾個月都是好消息,紫嫣很高興,可我知道天命難違,劫難總是在你看似接近勝利的時候,突如其來地向你襲來,令你來不及做出反應,就一敗塗地。

這幾天,我夜觀天象,北斗星邊上的一顆星星忽明忽暗,這顆星對應的是齊國,太子的軍隊怕是要潰敗了。

半月後,太子被俘的消息傳遍莒城,敵軍不久就要攻進來,更卑鄙的是,他們放話要把太子掛在城牆上,活活曬死,讓齊人不敢再反抗。

那天,紫嫣爲我砍了很多柴,挑了很多水,夜裏,我看見她身穿夜行衣,在擦拭寶劍。

“你這是做什麼?”

紫嫣流着淚回答,“姑娘,我要去救太子。”

“你救不出太子的。”

“我知道,但我也要試一試。”

她從小陪伴太子,他們的感情很深厚。

“你不用擔心,明日子時,我會爲殿下逆天改命。”我笑了笑,語氣平平淡淡,就像是說我要去煎一個荷包蛋一樣輕鬆。

“逆天改命?”紫嫣瞪大了眼睛。

第二天夜裏,皓月高懸,我在庭院內做法,紫嫣則站在一旁,爲我護法。

口唸咒語後,祖傳的卦象在漫天星辰中發出金光,字跡慢慢飄在虛空,這是一種特殊的文字,我撥弄着文字,閉上眼睛,耳邊傳來陌生男子的聲音,天書上說是神的聲音,我依照他的指示一步步來。

這是我第一次使用禁術,我集中了全部力量,絕不能出錯。

是否開啓改命程序

請登入天命師賬號

腦電波掃描確認登錄

請填入改命世界元及其方位

請填入改命事項

確認田法章復國成王嗎

你的能量值只能延長37年,確認嗎

改命後的不良後果由天命師自行承擔

勾選我已知曉

你會受到彼岸世界的審判

可能會受一萬年的禁錮,還要繼續嗎

現在你還有反悔的機會

確認或取消

隨着我的確認。男子的聲音變得悠遠,“正在改命,請耐心等待。”

突然間狂風乍起,我睜開眼睛,周圍的景象在快速龜裂,坍塌,紫嫣抓住我的手,我兩搖搖晃晃,失去了知覺。

紫嫣把我喚醒的時候,天剛剛放亮,我虛弱無力,躺在了牀上,紫嫣則去打探消息了。

一盞茶之後,紫嫣一臉雀躍地跑到房內,說太子在羣臣的推舉中登基爲齊王了。

我輕輕笑了笑,又捲縮在牀上。

自從做法之後,我的身子一天天消弱下去,大夫都說我得了怪病。

“太子登基都快一個月了,怎麼還不來接姑娘,要不,我去求見太子。”

我笑了笑,“再等等吧,他一定有事在忙。”

過了幾天,我聽見屋外傳來喜樂,我想讓紫嫣扶我出去瞧瞧,透透氣,紫嫣卻紅着眼圈,好似哭過了,“姑娘,這是殿下娶親的喜樂,殿下立了莒城太史的女兒爲王后了。”

我跌倒在地,咳了幾下,口中一股子血腥氣。

紫嫣忙把我扶上牀,“殿下不是那樣的人,他把貼身的玉佩都給了姑娘。”

不對,哪裏不對,難道,“紫嫣你去問問,太子被俘的事。”

紫嫣不明地看向我,但還是去了。

夜色如墨的時候,紫嫣回來了,還帶了一臉的不解與驚懼,“姑娘,我問了好多人,他們都告訴我太子沒有被俘過,他一直藏在太史家裏隱姓埋名做雜役,是太史家的小姐幫他傳遞消息,纔在老臣的簇擁下登上王位的。”

“果然如此。”我喃喃道,絕望地閉了閉眼,從此再也沒有喝藥。

“姑娘爲何如此?”

“逆天改命的代價就是死亡。我本是要死的,也最是怕苦的,喝那些藥,只不過想多活些日子跟他在一起罷了,如今什麼都不需要了。”

天書的封面有祖師爺的遺訓:使用禁術,必遭天譴,死不瞑目。

傳世至今,除了我,只有一人用過,故事的主角也是個女孩子,那年她爲她的愛人姬發逆天改命,強行從商王手裏奪取天下,一夜之間變成80多歲的老太婆,被世人遺忘。

我不知道我爲什麼容顏未變,也許是我的能量值不夠,我爲他延長的只是37年國運。

殿下呀殿下,你終究還是負了我的。

尾聲

紫嫣依照慕如玄機的遺願將她的遺體焚燒,並把骨灰揚在了天地間,她說他們天命一派都是這樣的,天神告訴他們這樣做還報。還報,環保,幻爆,誰知道呢?

做完這些事,紫嫣去見了齊王——田法章,如今的他不再是那個窮途末路的王子了,他是意氣風發的王,這幾個月捷報連連,田單又幫他奪回了幾座城池。

紫嫣淚眼婆娑地看着她的王,“大王,我沒有用,辜負了囑託,慕如姑娘離世了。”

齊王呆了半響,幽幽地道,“慕如姑娘是誰?”

紫嫣因震驚,整個身子不住地顫抖,齊王不記得她了!

“慕如姑娘和大王分別前,曾在大王的左臂咬下一口牙印。”

田法章哈哈哈大笑,他伸出雙手給紫嫣看。

紫嫣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的確什麼都沒有了。

“紫嫣,你怎麼了?”他看她,不像是在撒謊,於是他猜測紫嫣一定是在大病中燒壞了腦袋。

“那這個大王還記得麼,你送給了慕如姑娘,當時我就在一旁,還聽見大王說,這是你母后所贈,你要把它送給王妃。”

齊王接過玉佩,笑道,“紫嫣,你怎麼忘了,我們從臨淄逃亡莒縣時,碰上敵軍的散兵,你爲寡人捱了一劍差點沒命,寡人當時什麼都沒有,就把這個給了你,對你說,日後你可以用它換取任何東西。”

“不是這樣的,大王。”

“紫嫣,你的病可能還沒好。”齊王搖了搖頭,不再理她,他要去陪她的王后了。

紫嫣哭了,她的眼淚比秋雨更酸澀更悽苦。她想起慕容姑娘最後絕望地哀嘆。

什麼都明白了,慕如改變了天命,改變了周赧王三十一年發生的事,於是現在端坐在高位的田法章根本沒有去郢都找過慕如。他愛的人不再是慕如,而是敫王后。

原來逆天改命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愛的人忘了自己!

那個惜命的姑娘,最終還是動了情,丟了命。

天命一派從此隕落,逆天改命之術更是絕跡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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