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書

路過二附中公交站牌,無意中看到一個賣小人書的地攤。

我是被散落在攤子上的小人書吸引的。好像一下子被拉回到小時候,在街上看到一個租小人書的雜貨店。隱約記得當年租那種小畫書是1分錢,一次可以租一本還是幾本,就不記得了。

如今的小孩,印刷精美的繪本讀物應有盡有,有誰還會稀罕這種黑白繪畫配文字敘述故事的小人書呢?那小書攤擺在路邊,也就只能吸引我們這些已經人到中年的6070後了吧?

我留意到旁邊有兩個中年男人,好像在跟攤主交涉那成套小人書的價格。覺得頗能跟他們惺惺相惜。

猶豫着慢下腳步,一眼看到《投降派宋江》,就蹲在那裏翻看了起來。

我很肯定小時候是看過這本小畫書的。清楚地記得認識“投降”二字,就是在這裏。當時在讀小學二三年級,語文課本上還沒學到這兩個字。

我還很清楚地記得,當時我在小畫書上寫過自己的名字,意思大概是向別人宣稱,“此書歸我有”。名字我是用紅筆寫的,後來被我爸爸看到,他說:“寫人名不能用紅筆……”

那時,我已知道人名打上紅叉意味着可能會被槍斃,人名畫了黑框代表着已經去世,雖然我爸爸沒明確說明爲什麼“不能用紅筆”,卻也知道了一種禁忌。在以後的很多年裏,我便從不曾用紅筆寫過任何人的名字,只怕不吉利。

連環畫、小人書這種從前的通俗兒童讀物,也算是一代人的啓蒙讀物吧?雖然像很多藝術形式一樣,它早已式微了。

我們小時候,不僅物質匱乏,精神也同樣匱乏。當然那種精神的匱乏是兒時感受不到、也不可能感受到的。如果有什麼讀物曾經陪伴過我們的童年,也就是小人書了吧?

我擁有過的小人書少之又少。當年全家人能吃飽飯已屬不易,大人何有餘力顧及到所謂的精神層面?那時,有“成箱子的小畫書”的人家,在我眼裏就叫闊氣。

我人生第一次知道用“真闊氣”形容人家富有,就跟小人書有關。

我們家從農村剛搬到鄒縣時,住在丁阿姨家對面。因爲也姓丁,莫名親近,加之她家裏最小的姐姐比我大不了幾歲,所以常去她家玩。其實最主要的,是她家裏有成箱子的小畫書……

前年,當年的部隊子弟組織聚會,重見丁阿姨家的兩個姐姐,還提到過在她們家看小畫書的舊事。小人書是我們,大概也是一代人共同的記憶。

小人書幾寸見方,巴掌大小,薄薄的一冊,拿在小孩手裏正好。即便識不了幾個字,看那黑白的圖畫也能連猜帶蒙知道個故事的大概。那時的大人不可能有時間把它當“親子讀物”,小孩子也不可能纏着大人講故事。

我們大概就是通過連環畫、小人書完成了閱讀初體驗吧?

我們還通過跟別的小孩交換看小人書,實現了對友誼的初體驗。

依稀記起來,在小人書上,看過的《地道戰》《地雷戰》《平原作戰》,看過邱少雲、董存瑞、黃繼光、劉胡蘭、草原英雄小姐妹……的故事,當然也看過《大鬧天宮》、《三打白骨精》,連帶着四大名著,也都是通過小畫書,瞭解了一點點。還有連環畫版的八個樣板戲,我要上學的高玉寶,半夜偷雞周扒皮,後來知道,很多故事是杜撰的,出於鬥爭的需要。

至今印象比較深刻的,還有一本關於臺灣的小人書,主人公叫小紅,“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有幅畫面是小紅提着李玉和(《紅燈記》男主角)提的那種紅燈,讓解放軍叔叔趕快去解放臺灣。

小人書,帶着一個時代的烙印。

我還記得上到四五年級了,在班裏一個姓耿的女同學那裏,借讀過一本連環畫,講的是萬惡的資本主義社會,有個叫“七把叉”的窮孩子,跟別人比賽吃飯,最後吃死了。

對這件事也記憶猶新,是因爲那個女同學是我認識的第一個姓“耿”的人,“七把叉”是個奇怪的外國人名,我一直以爲寫作“七八叉”。

很多年後,才知道《七把叉》是巴西著名諷刺小說家萊薩的短篇小說改編的。熱拉爾多是一個苦孩子,沒得吃又很會吃,名震鄰里,得了個“七把叉”的綽號。“七把叉”因能吃被富人們拉去做活廣告,終於可以每天吃香的喝辣的。富人們舉辦了一次吃飯比賽,最後只剩下七把叉和一個叫“一掃光”的人在比拼,七把叉吃得最多,但起身的時候死了。

小時候看過的小人書,隨着長大,隨着搬家,早已所剩無幾,卻給我留下了深深的印記。

光陰荏苒中,路邊偶遇了小人書攤。明明知道封底赫然印着“1975年11月第1次印刷”、“定價:0.12元”的小人書肯定不是從前的那本,雖然讀到“宋江是一個地主階級的忠臣孝子,一貫以‘忠義’作爲自己言行的準則……”這種話語,已恍若隔世,還是花6塊錢買回一本。

致敬已經遙遠的童年。

祝你六一兒童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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