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爲狗】皮球系列6、奶奶病了

我記得很清楚,二零零九年九月四號,還差四天,我在這個家裏生活就滿一個月了。那一天,爺爺奶奶照常在天麻麻亮時,用竹籃子拎上我,在悠悠的清涼晨風裏,有說有笑地一路漫步到赭山公園。老媽照常七點二十匆匆忙忙拎包換皮鞋出門上班,哥哥幾天前就到外地上學去了。九點鐘以前,生活如門前的三十八路公交車一般,一直行駛在團結路——供水公司——五一廣場——火車站……的固定路線上。藍天白雲,太陽高照,鳥鳴蟬歌,歲月靜好,萬世太平。誰也看不出命運的魔爪已經烏雲蓋頂般伸到了奶奶的頭上。

吃過早飯,奶奶突然說肚子痛,痛得呼爹喊娘,冷汗淋漓,面白如紙。爺爺立馬帶奶奶去了家門口的社區醫院。打了半日點滴,疼痛不減反而加重。然後老媽就回來了,和爺爺一起將奶奶轉到了大醫院。然後天黑了,我孤零零地守在大門旁,又驚又怕,不敢離開一步。

這還是第一次,我一個人守着這麼大一個家。平常溫暖幸福充滿愛意的家,現在顯得無比空曠孤寂,黑暗裏到處涌動着無可名狀的恐懼。我忍受着飢渴,害怕得渾身瑟瑟發抖,盼望着爺爺奶奶老媽快點回來。半夜十二點了,我快餓暈了,鼓足勇氣離開大門。到衛生間的水盆裏喝了幾口昨晚的洗澡水,冒着被爺爺用蒼蠅拍再次打頭的危險翻了衛生間和廚房的垃圾桶。嚼了點衛生紙和殘羹剩飯,趕緊又趴到大門邊,支棱着耳朵打探遠處的聲響。

實在熬不住睡了過去。不知半夜幾點,老媽開門回來了。“老媽你可回來了!爺爺奶奶呢?”我歡喜地撲過去緊緊抱住老媽的腿。老媽一把抱起我,給我狗盆裏裝上水和狗糧,放我下來吃。我不吃,我繼續摟着老媽的腿固執地仰頭問:“爺爺奶奶呢?怎麼沒見他們回來?”老媽和衣直接躺倒沙發上,那樣子好像累得快虛脫了。她閉着眼,摟着我低聲地在我耳邊絮叨:“球寶,奶奶病了,奶奶病了。”老媽反覆地念叨着這句話,在火爐似的夜裏,怕冷一般把我摟的越來越緊,好像要從我這毛茸茸的小身體上汲取些許溫暖和慰藉。

第二天,家裏突然來了好多好多人,聽說都是親戚,是來看奶奶的。親戚們輪番去醫院,還有一個大媽媽負責燒飯。第一次見到這麼多人,我無師自通地大發人來瘋。我跑前跑後,打滾蹦高兒,抱腿舔腳杆,賣萌求抱抱,激動不已地差不多把爺爺奶奶都給忘記了。

親戚們都很喜歡我,誇我漂亮、機靈、軟萌可愛。唯有一個粗壯的糙漢子,總愛一把抱起我,把我的小臉正對着他的龐然大臉,然後“噗噗噗”地撅着大厚嘴對着我的眼睛吹氣。看我眼睛直眨巴,他越發開心地吹個不停。如此惡作劇,真是太可惡了!我努力記住了他的氣味和長相,哼!狗子報仇,不用十年。你等着!

突然聽人說,老爸要回來了,我的小心臟猛地一停,接着“砰砰砰”地狂跳起來。自從進了這個家門,雖然一次都不曾謀面,但老爸這個被老媽爺爺奶奶哥哥一次次用敬愛的口吻提起的人,早已大神一樣地聳立在我心裏。我不知道,那個和奶奶一樣“怕有毛的東西”的老爸,那個談戀愛時第一次到老媽家,見到土狗嚇得躲在門後不敢出來的老爸,會以怎樣的態度面對我?忐忑和期待充滿了我小小的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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