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初見九重雲落天,霜仙橋畔遇少年(下)

    橋上人猶豫片刻,忽然輕飄飄地轉過身來,只見:一襲籠煙長裙,身姿妥妥,如菡萏亭立,眉目攏煙,似薄霧淡雲,;眼眸凌澈,如晴雪霽月;兩脣微朱,好似一抹淡霞飛過暮天;墨發三千,經由一隻銀釵束起,有風徐來,發波泛起漣漪陣陣。橋畔有霜仙,敢問自何來?


  朦朧的月光斜倚着橋壁,兩個影子怔然相望,正是:影映橋畔斜漾,月入夜色微光,轉頭回首,卻見仙影徘徊。清風淡涼,星光閃爍,白露爲霜。
  嵐霜回過神來,自己竟忘了道謝,真是腦子不好使了,忙說:“多謝仙上相助,在下不勝感激。”
  “雕蟲小技,不足掛齒。剛剛叨擾仙子清修,還望見諒。想必這紅線是認定仙子了。”眼神迴轉之間,潤玉微微一笑,輕輕地說,伸出手,將紅線遞出,嵐霜順手接過紅線收回煙袖中。
  “仙上定是位道行深厚,剛剛的紅線乃是用罕見的手法,可見仙上學識淵博,前途無量啊!”嵐霜皎潔一笑,露出幾顆雪白的伶齒。
  咦?怎麼這仙上身後還有一節毛茸茸的短尾巴,嵐霜便繞到他身後,只見一隻梅花鹿躲在仙人身後,背部皮毛呈淡藍色,明亮的眼睛中含着星辰,伶俐可愛。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正好奇地打量着嵐霜。
  “仙上這鹿放得好啊,不知是準備送去哪個宮中做蕉葉覆鹿呢?,仙上棟樑之才,怎麼還要放鹿呢?”嵐霜瞧見梅花鹿那圓滾滾的肚子笑着問道。梅花鹿通得靈氣,害怕地向後退了幾步,縮在仙人身後。
    潤玉一怔,恍惚間聽見多年以前有一個人也說過這樣的話,那時他還是夜神,他雖擁有整個夜空,卻是孤單一人,如今並未改變那蕭瑟彷徨的暗影……
    “仙上,仙上!”嵐霜見面前人眼神恍惚,遠眺天際,眼中憂鬱,心中有些自責:‘我怎麼這麼傻,說話前三思竟忘得一乾二淨,莫把他惹惱了。’趕忙叫住潤玉。
  潤玉的回憶被嵐霜打斷,優雅地道歉:“適才耽誤了仙子,還請包容,小仙並不是放鹿的,這小獸並非是鹿,而是魘獸,以夢境爲食,夜間將它放至天界,捕食夢境。想必做了蕉葉覆鹿,也並非絕品。”
  “仙上莫以爲真,我只是開玩笑,開玩笑……”嵐霜尷尬地圓場,心中想:‘真是書到用時方恨少,作爲雪神,雖未授佈雪圖,卻也是被稱仙上成了千年,怎麼還會不知道這類靈獸?真是該回藏書閣再泡上個千兒八百年!’
  “仙子途徑此處,可是有事去璇璣宮?”潤玉不便說出天帝身份,如此,希望她只當自己爲普普通通的散仙罷了。不過這位仙人出現在彩虹橋畔實在是奇怪,往日這條僻徑他人是不走的。
  “在下落雪齋未授封雪神嵐霜,見過仙上!”嵐霜鄭重地以抱拳相扣,朗聲說道。
  嵐霜?原來竟是她……
  “不知仙上是哪位上神呢?”
  “在下夜神,卑職敝名,沒有什麼有趣之處。”潤玉沒等嵐霜詢問,就回了過去,嵐霜見潤玉面露難色,心中暗暗責怪自己不應該問,於是轉移話題:“夜神仙上今日之助,在下感激不盡,這是用百年勝雪玄冰製成的綰雪簪,我看它與仙上脾性相配,雅緻勝薄雪,清明比淡冰。如今就當是回禮了。”說罷,手中便多了一支銀白色的簪子,遞與面前仙人。
  潤玉猶豫片刻,輕輕一笑,“既是仙子美意,小仙便收下了,多謝仙子贈禮。”伸出手接住嵐霜遞出的簪子,宛轉的冰絲牽引出層層漫雲,寒雪點點滴落,手中似有一層霧,縈繞在手中,絲絲清涼。
  潤玉擡起頭望了望懸在頭上的明月,月亮碩大,一束柔和的月光投進河中,月亮被波光打碎了,波光閃閃,粼粼月色,涼風吹得嵐霜的頭髮有些篷亂,“時候不早,仙子還是早些休息,待授封后小仙再去拜訪。”潤玉笑着說,眼眸中映着星空,嵐霜領悟,“仙上,待來日,在下定多多請教!”她敬言說道,潤玉點了點頭,淡淡的笑漫上眉眼。嵐霜輕盈地轉身,掐了一個訣,便化作一團雪霧飛散。
    潤玉低頭瞧了瞧那簪子,釋然一笑,夢三生,煙火流離,雖醒,卻道世間百態,誰實誰虛,誰又明白呢?
    凌夢塵緣,宛如輕霧漫三生。偶醉輪迴,又似落雨點半世。
      “嵐霜,你怎麼這麼晚纔回來?你瞧瞧,都已經二更天了!”亦泠有些惱怒,埋怨着嵐霜,嵐霜沒有惱怒,只是問道:“亦泠,你可以知九重天上的夜神?”
  “夜神?現如今這九重天上並沒有夜神這一職,若說布星掛月,倒是天帝陛下身邊的上元仙子鄺露掌管,但並沒有封夜神,你問這些作什麼?”
  “我適才被一條攻陷纏住踝腕,遇到一位仙上將我解除困境,他自詡夜神。”嵐霜疑惑,‘我在凡間多年,不知天上之事,可爲何他要如此敷衍我呢?他又是如何知道我不聞天界只是,容易被騙呢?’
  “夜神一職,現如今的天帝陛下未登基前一直司理——”亦泠小聲嘀咕,突然,她抓住嵐霜的胳膊,“你不會遇見上元仙子冒充的吧?”
  “怎麼可能?”嵐霜立刻反駁,嵐霜雖沒有在天界常住,卻也知道天界管理嚴格,各個職位有相應記載,上元仙子身爲天帝的璇璣宮中人,怎會打破常規?嵐霜早聽聞上元仙子聰穎,又怎麼可能撒一個這麼容易被戳穿的謊言?
  “罷了罷了,反正三日之後,九霄雲殿上再探究竟也不遲!”嵐霜不耐煩地擺擺手,但心中卻有些動搖,可轉頭看到捂着嘴忍笑的亦泠,嵐霜怒上心來,“亦泠,正經一點!莫要異想天開,就算是天上掉餡餅,我也接不住!”嵐霜輕輕打了一下亦泠的額頭,一抹紅暈從她的脖頸蔓延至兩腮,將雪白的面容染上兩團淡淡的紅霞。
  “你若是再想別的,小心我將你貶到下界仙山,做一輩子的土仙!”嵐霜半生氣半開玩笑地說,亦泠笑嘻嘻地說:“不說了,嵐霜你說什麼,我相信便是,我纔不要下凡間呢!”
  嵐霜瞪着亦泠,亦泠咯咯一笑,又說道: “剛纔我可是拿了晨露鎮過的果子,知道你貪涼,便給你做了涼茶。”亦泠說罷從冷櫻樹下的白玉桌上端了一盤冰涼的水果放在嵐霜面前,雖然處暑過去,天氣卻並不涼快,即便是四季如春秋的天界,卻也有些潮熱,嵐霜體質畏熱,立夏過後貪食涼物,這果子與涼茶無意中吊起了嵐霜的胃口。












 

  嵐霜假裝生氣地說:“看在你爲我付出的份上,今日就饒了你,往後再胡說,我可就不客氣了!”不過說着撿了一個荔枝塞進亦泠嘴裏,“看你還說不說!”

  對了,這一切皆由一條紅線而起,嵐霜聽說天界所有紅線都出自月下仙人丹朱的姻緣府,‘聽聞月下仙人已經十五萬歲高齡,這月老倒有頑童之心,待我掌事落雪齋,但要去探探這月下仙人!’一番淘氣的笑容浮上嵐霜的兩頰。

  嵐霜……

  嵐之幽幻縹緲,

  霜之凌清漫揚。

  潤玉坐在案前,從衣袖中掏出那隻綰雪簪,銀簪用冰絲爲骨,一側的冰絲纏繞成輕雲,薄雪則浮流在雲端,雖有玄冰,卻不露刺骨寒冷,雖有勝雪,也不現落揚不定,高雅別緻,同時並露出崢嶸風骨。

  他極少有如此輕快的感覺,也許是因天帝的約束,他還記得那次偶遇,如今想來,當時的所思,所想,所做,所求,皆是虛妄,如今看來,皆是啼笑是非,可當時卻奮力相爭,甚至不惜與六界爲敵,也許這便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罷。

  “陛下,三日後,嵐霜仙上雪神的佈雪圖已備好,不知陛下是否親自前去九霄雲殿封禮?”正在潤玉呆望時,一個聲音驚醒了他,轉頭一看,鄺露已站在桌前,手中拿着一份奏摺,此刻的目光飄飄然落在他手中那支簪子上,又笑道:“陛下之前從來沒有那出過這樣的簪子,陛下沒有什麼華麗的簪子,可見這簪子珍貴得很啊!”

  “這是……”潤玉停頓片刻,又說道:“舊物一枚,乃一位友人相贈……”

  “今日有何事?”潤玉接過奏摺,拿了一支雲毫筆,沾過朱墨後打開奏摺,目色有些驚訝:“魔尊鎏英之前不愧是魔界最爲尊重的公主,徹查前雪神之事現在便已抽絲剝繭,有了範圍,待兩個月之後的六界朝會,自會有說法。”

  “魔尊性情直爽,想必並不會拖太長時間……”鄺露點點頭,說道。

  “方纔你同我說的典禮在九霄雲殿舉行,通知六界,三日後冊封雪神。”潤玉聲音輕,卻含着帝王的果斷冷靜,鄺露點了點頭,便踏着習習涼風離開了七政殿。

  潤玉起身,將那支簪子放到一個凌蓉秋木香盒中,盒子裏有一封陳舊的婚約書,一段紅線,與一包未用完的花種,他將婚書化了,卻添了一支綰雪簪,逝者如斯夫,不必彷徨。

  月光爬上窗櫺,打碎了寂靜,薄霜漫上花頭,縈上一層淡白,若隱若現。

  潤玉笑了,如果這次又是一場夢,他卻又入了夢,太上忘情,醒了,卻又醉了,也許人生就是這樣一場跌宕起伏的醉酒夢,似醒,卻又非醒夢,似悟,又非悟透那“情”之一字。

  酒中一醉,千年夢聚。

  酒中甘盡,大夢初醒。

  夢聚夢散皆是緣,

  緣起緣落望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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