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九霄雲殿授新職,落雪漫齋迎仙主

  如果,你是那萬人敬仰的帝王,我便做那誓死效忠的臣子;如果,你是移星換月的夜神,我便襲那飛絮萬千的雪神;如果,你是那位白衣映身的少年,我便是那心有靈犀的知音漫客。

  天若有情,我願陪你度過這漫漫上神之路,走到窮盡相思,方止步。

    天若無情,我便在這殿下望着你,望到破碎時間,兩相遺忘,方回頭。

  也許人生就是這樣,你望着我,而我,也在念着你。

  “嵐霜!快起來!”

  一聲催促打破了落雪齋寧靜的早晨。     

  “日上三竿,哪有上神像你這樣的?”亦泠端着早膳奪門而入,看到賴在牀上熟睡的嵐霜,掀起被子,只見嵐霜側着身,含糊地回答:“再讓我睡半晌……”

    “都什麼時候了,你莫非是忘了,今日可是白露!”亦泠將枕上人推醒,嵐霜不情願地坐起身來,一臉不耐煩地望着着急的亦泠。

    白露?白露有何事?……

    “你莫非忘了?今日可是歷來——”亦泠的話還沒說完,嵐霜拍了一下腦袋,哎呀!一晚上過去,她怎麼把白露封雪神之事忘了?想到這裏,嵐霜一腳把被子踢開,坐在牀邊問:“現在是什麼時辰?”

  “早就過了辰時,巳時也過了一半,今日早晨有璇璣宮的仙侍過來,說巳時晚些時候上元仙子會來送授封朝服,今日午時三刻於九霄雲殿授封。”亦泠皺着眉頭說道,板着臉幫嵐霜梳頭,嵐霜在鏡子中看見一個睡眼朦朧的上神,正不住地打哈欠,昨天晚上惡補降雪術熬了一夜看古書,把她看得頭昏腦漲,如今想起,腦袋還在隱隱作痛,唉!這當個上神容易嗎?

  嵐霜努力把眼睛睜大,機械地喝了一碗粥,剛將手洗乾淨,就聽見門外有仙侍報:“上元仙子已至正堂,攜朝服叩見上神。”

  嵐霜聽見,趕忙整理好衣物,打開寢殿之門,匆匆忙忙向正堂漫影軒走去,才至門口,便看到一位藍衣仙子在門外候着,聽見嵐霜的腳步聲,她轉身,笑着說道:“久仰上神之名,今日見到,果然是一位佼才。”

  嵐霜早聽說上元仙子鄺露尚襲藍,而且,這上元仙子果然是美貌出衆。不過,至今也沒有婚配,真是可惜這一容美貌了……

  “上元仙子謬讚,在下不敢當。”嵐霜自謙道,鄺露眼神飄至嵐霜面上,剎那間,她彷彿又看到那個人的影子,只不過,錦覓是純潔靈動,而嵐霜則更爲空潔爛漫,更有一番靜中透動,動中含靜的樣容。

  “上元仙子?”嵐霜見鄺露呆滯,輕輕喚道,鄺露回過神來,忙道歉: “小仙莽撞,請仙上責罰。”

  “仙子誤會了,我沒有責罰的意思,就是……你們璇璣宮的人未免太謹慎了些,可是天帝陛下經常責罰你們?”

  “仙上大概是剛回到天界,陛下待人寬容,是個好脾氣,剛纔乃是小仙魯莽,爲小仙一人之過。”鄺露有些着急,嵐霜笑道:“上元仙子多慮,我適才多嘴,裏面請。”嵐霜趕忙轉移話題,將鄺露引進正堂。

  “在下由天帝之令,將朝服送至落雪齋。仙上定還有事要忙,在下就先告退。” 鄺露放下朝服,便要告辭,嵐霜本來想要再挽留,不過又一想:‘反正擡頭不見低頭見,以後有的是時間。’便沒有強行阻攔,鄺露點了點頭,說道: “仙上儘快更衣,午時三刻於九霄雲殿舉行授封禮。”

  嵐霜點了點頭,目送着鄺露走遠,心中有些緊張:‘天帝陛下神祕莫測,這九重天上的神仙的性情也是變化的,在此,還需想夜神多領教領教啊!’

  “亦泠!更衣!”嵐霜拿起朝服,大踏步地走向寢室。


  半個時辰過後,衣鏡中一位穩重又略顯活潑的上神正在束着淡青色的腰帶。白色攏紗布將她的身板襯得亭亭玉立,銀白色琉璃水晶發冠戴在頭上,發冠末梢有呈霜雲狀的銀絲點綴在嵐霜如墨的青絲間輕盈附着,後有霧藍色流蘇輕輕下墜,簡潔大方,典樸淑雅。一陣清風拂過,掀起了嵐霜雪白色裙襬上用銀絲繡的雪花,袖口上一攏淡煙色,卻並不顯壓抑,外套一件軟絲朦煙淡藍輕紗套。


  鏡中更是一攬清中頌雅,雅外吟清,容色秋煙,漫天靜揚。 攜一塵不染於世,捧一場星夢伴辰。

  “白露吉時,秋露始重,蟄浮滅,晨露生,暑雨過,寒雪迎,待此時立前雨神與前水凌殿掌事之女嵐霜,承襲雪神之位,掌六界之冬雪,授予凌聖佈雪圖,爲九重天落雪齋主持,把主正殿,望恪律謹則,忠貞不移,掌控雪籍,明理待萬物,天授使命,欽此。”午時三刻,上元仙子鄺露讀授禮天旨,天界衆仙由品階高低在九霄雲殿依次排開。

  登上九百九十九級飛天梯,嵐霜身着朝服走進九霄雲殿,欠膝輕跪,“臣謝陛下懿旨。”嵐霜朗聲說道,接過鄺露手中的聖旨,嵐霜重新起身,未敢擡頭向上看,只覺得有帝王傲骨之風襲來,只聽殿上人說道:“鄺露,授佈雪圖。”

  ‘這聲音怎麼這麼熟悉,彷彿聽過……’嵐霜聽到殿上人的聲音後一振,卻不敢擡頭,更不敢相信自己內心深處的荒唐的想法:

‘他不會是……’

  又轉念一想,不可能,天上這麼多神仙,說話相似的還不能找到?嵐霜,你可醒醒吧,莫衝昏了頭腦!

  “雪神嵐霜,德才兼備,現將六界凌聖佈雪圖授予,望普濟衆生,六界平等,忠心天界,不偏不倚,淨身養性。”鄺露念着天旨的聲音傳遍這整個九霄雲殿,四周鴉雀無聲,嵐霜恭敬地三叩首,方接旨。


    天元二十八萬六千二百八十五年白露,天界前雨神之女嵐霜上神接若絮之位,封雪神,授凌聖佈雪圖,四海八荒百仙皆望天界而拜。逢至秋末入冬,聽天旨降雪。


    未時二刻,待上清天的仙人告退,嵐霜也正準備要告退,剛起身,看見天帝緩緩走下階,忙恭敬地微微低頭。潤玉長身直立,看着眼前這個少仙,平靜地說:“煩勞雪神今日暮曦十分前去藏書閣,本座已將法書整理出來,上神只需去藏書閣取書便好。”

  “臣遵旨。”嵐霜作揖,餘光上挑,只見天帝側立,一身銀白色龍袍莊嚴肅穆,衣襟上的雲紋華麗而素潔,衣後的長擺鋪在地上,冷顏冰靜。半面臉龐映在光輝之間,卻絲毫不減帝王之容。

  嵐霜忽想到前幾日一直在虹橋畔,那一位謙謙君子,盈盈笑容,溫潤如玉,與那天帝的語調身材 ,乃至半張側臉竟甚是相似。

  ‘他不會真的是天帝陛下吧?’嵐霜心中有些隱約,打定主意日落之時一定要查出真相,敬了上神之禮後,便退出九霄雲殿。


  回到落雪齋,剛踏入大門,只見亦泠帶着一個仙子已在門前候着,看見嵐霜近來,急忙行上神之禮,“參見雪神仙上。”

  嵐霜適先一愣,便用手輕輕拍了一下亦泠的額頭,“這麼正式作什麼?又不是變了多少?”嵐霜輕鬆地說,亦泠站起身,“那可不一樣,您現在可是雪神仙上呢!”

  “新官上任,且還沒有什麼好玩的,來日有的是時候讓你們叫仙上!”嵐霜忍不住笑道,轉眼看到另一位仙侍,又問:“這位仙子……”

  “卑職領上元仙子之命,是來幫助雪神仙上與亦泠長侍。卑職寒曦,略通藥理,讀過關於雪、露、霜、冰等書籍,還望能有些用處,卑職學疏識淺,望上神見諒。”寒曦從容不迫地說,嵐霜聽了心中安慰,幸虧有這麼一個學識淵博的仙侍,光是一本《雪緣論》就跟佛經一樣,她可招架不住那些想想就後背發涼的天書!

  “寒曦仙子學問頗多,帶來日定向仙子多多請教。”嵐霜笑道,寒曦忙說:“卑職淺薄,無資與仙上論道,只是蠢思罷了。”

  “仙子這是什麼話,不恥下問,方爲人上人,博通各方,雅俗共賞,方是淵博之材,莫要看低了自己纔是!亦泠,帶寒曦去寢室歇息。”嵐霜向亦泠點點頭,看到亦泠眼中的深意,欲有話獨說,便用眼神催促她儘快將寒曦安置。

  待將寒曦安置,亦泠匆匆回來,謹慎地對在冷櫻樹下喝茶的嵐霜說:“寒曦原來乃天帝璇璣宮中之人,這次上元仙子將她送入落雪齋,不會是天帝陛下的眼線吧?”

  嵐霜吹了吹溫熱的絨露茶,微微想了片刻,“不會,天帝盯着我作什麼?就算她是,我也沒有什麼值得天帝懷疑的。”

  “可是,她畢竟是——”

  “亦泠,你能不能不要這麼陰陽怪氣的?”嵐霜站起身,走入漫影軒,將佈雪圖展開,放在圖架上,亦泠端過一壺絨露茶,剛要走,嵐霜便拉住她,“還有,今日暮時要去藏書閣取書,你必須去,不許推脫,必須!”

  亦泠滿臉怨氣地說: “我不說了,爲什還要我去!”

  “誰讓你是亦泠長侍呢?身爲長侍,就要以身作則!”嵐霜點着亦泠的鼻樑說,特意強調 “長侍”二字,亦泠沒有辦法,只好嘆着氣走出正堂,嵐霜心想: ‘看你怎麼躲!’

  眼神轉向剛在九霄雲殿上授給自己的佈雪圖,展開一看,錯綜複雜的山,深深淺淺的水域倒是有批註關於雪量、時間等,只是,這雲端之上卻不知如何是好。嵐霜正在迷茫之刻,忽然想起夜神仙上溫遜爾雅,想必知識也定淵博,看樣子也是天上長居,定了解六界,不如下次遇見他時問問夜神,想必不知象身,也知象尾罷。嵐霜便取下一本《天元史》,比起衆多的法書,史書竟顯得有了趣味。

  夕陽西下 ,燦燦的陽光斜着射進漫影軒,書染餘輝,嵐霜整理衣務,方起身,推開堂門,喊亦泠換衣裳。將朝服褪下,換上一件柔絲軟棉裙,衣角綴雲,外面套一件攏紗清薄衣,如微露棲身。

  鏡中人窈窕淑女,月下君溫潤如玉。


  藏書閣高大的書架上琳琅滿目的書籍接天而列,嵐霜方迷惑,只見玉桌上擺着一摞書,嵐霜聽聞天帝有白日小憩的習慣,想必此時定是剛剛起身,在批閱公文罷,這書定是提前整理好的,嵐霜走上前,見書旁有一張雲印紙,上有一行字:雪神仙上仙法書,早已整理,領後即可。

  ‘這天帝陛下也真是厚道,替我整理書冊,想必是花了不少時間的,如此想來,天帝陛下果然是一位明君。’嵐霜心中思量,書並不多,只是厚重,嵐霜與亦泠抱起書,便要走出藏書閣,剛出閣門,便與迎面而來的一個身影相遇,嵐霜擡起頭,卻見到夜神一身白衣,兩袖清風,正走上臺階。

  潤玉批過奏摺,原想來藏書閣看看嵐霜有沒有取書,便換了夜神的裝束,沒想到剛走近,就見嵐霜正抱着書正出來,潤玉走上臺階,眼睛掃過嵐霜懷中的一摞書,對嵐霜笑道:“仙上今日可是事務繁忙?”

    “沒有沒有,今日方是授封,剛過夏季,想必過一陣子纔會忙起來,”嵐霜笑答,忽想到今日在九霄雲殿並沒有看到夜神的身影,便問:“不知夜神殿下今日是否去觀了典禮?”

  潤玉猜到嵐霜的疑惑,於是,笑道: “昨日夜裏事務多,今日早晨有些抱恙,沒有去九霄雲殿,實在慚愧。”

  嵐霜看到夜神臉上確有一絲倦意,心想:‘夜神殿下身體抱恙,想必也是身體原因。再說盡管都是仙神,誰又沒有生過幾場病呢?今日未至,雖說遺憾,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因笑道:“夜神殿下不必自責,這冊封典儀也是無趣,”又想到佈雪圖的事,“夜神殿下今日是否清閒,可否佔用夜神殿下的珍時請教?”

  “今日凡間下雨,無需小臣大動參商,晚間閒暇,仙上但講無妨,只是今日酉時有與司命星君的一盤棋,如是戌時不打擾仙上,小仙便去落雪齋。”潤玉的確有司命星君約他的一局殘棋,只好將嵐霜之事後延,他本以爲嵐霜會有些抱怨,卻沒想到嵐霜歪着腦袋思索片刻,說道:“今日閒得很,那戌時我便在落雪齋等候夜神,望夜神莫要嫌棄。”

    潤玉淺笑,“嵐霜仙上誠邀,今日定準時叩上落雪齋的前門。”

    “一言爲定!”嵐霜拍拍潤玉消瘦的肩膀,活潑的笑容洋溢在臉上,轉身昂首挺胸地走出藏書閣。

    潤玉亦笑,這個機靈的小仙上,倒是真像原來的她,卻又不知道什麼地方不是她,潤玉看着嵐霜的身影漸行漸小,方轉身,掐了一個訣,向司命府飛去。


    嵐霜回到落雪齋,命亦泠與寒曦安置好書冊,亦泠將晚膳準備好,嵐霜瞅了一眼天界清淡的晚膳,砸了砸嘴,這天界的神仙是如何熬過這麼多年的,今日又是米粥,青菜,蘿蔔塊,簡直不可忍耐!

  “這裏還有從凡間帶來的綠豆糕,給你端過來,先墊着肚子,明日將咱們落雪齋的竈燒上,領了食材自己做。”亦泠見嵐霜實在下不了口,便端了一碟綠豆糕,嵐霜嘆了一口氣,拿過一塊糕點放在口中,唸了一個咒,手中便多了一壺茶。拿出一本詩集,閒趣地翻起來。

  一人,一茶,一書,一詩,甚是微妙。

  清風掠過冷櫻樹梢,將幾朵冷櫻摘落,風之無情,吹下的花風兒是從來不拾的,落花有意,纔有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之說。

  嵐霜一手託着腦袋,夜露始重,如墨的青絲被風吹得有些雜亂,晚間的薄霧襲上身,嵐霜並未感到寒涼。嵐霜擡頭望了望深靛色的天空,可能是下雨的緣故星辰並不像往日裏明亮,鬆鬆地掛在夜幕之上,星河相旁。

  嵐霜正要收回目光,卻聽到一個呼嘯的聲音,忙擡起頭,只見一道刺眼白痕劃過天空,紮在落雪齋的門前,最終光亮消失,停頓片刻,前門上隨即響起一陣敲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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