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生的故事 | 開始 04

楊貝爸爸有個特點,一看楊貝就瞌睡。

楊貝媽媽說,有一次,楊貝爸爸看楊貝,又瞌睡了,就側臥着,把楊貝圍在裏面。

可是楊貝已經學會爬了,竟然爬過爸爸,從牀邊掉了下去。

這一幕正好被同院醫生的兒子LH看到了,比楊貝大7歲。

不知怎的,楊貝爸爸醒了,發現了正在牀底下亂爬的楊貝,滿身的土。

楊貝爸爸囑咐LH,不要告訴楊貝媽媽,許是怕被罵。

可媽媽還是知道了。

楊貝聽到這個"故事"的時候,並沒覺得危險,畢竟自己已經長大了,那種過去的一切危險,都是安全的。

楊貝第一個想到的,是地上那麼髒,爬來爬去的,不只有土不說,還會有聚集起來的灰,蜘蛛網之類的。楊貝很怕這些。他不敢想象,自己滿身都是這些東西,會如何害怕。

腦海中,他在地上爬着,也許會很開心,像是開疆拓土吧。像個陌生人,楊貝心想。

大了的楊貝,很怕牀底下,牀底下很髒,落灰、土和蜘蛛網,都怕。楊貝想,是因爲這次的經歷嗎?也許不是。楊貝是想從以前的經歷裏面,找到自己現在性格的一些起因,可他不想輕易套上去,他要思考,反覆論證,確認無疑了,再說,從這裏來的。

終於有一天,楊貝開始腦後一涼,萬一當時掉下來的時候,是腦袋落地該怎麼辦?會不會受傷?受很重的傷?

毛病。

以前楊貝是什麼都不怕的。

大學的某一天,楊貝在想,打針的時候,針頭從扎破皮膚,扎破血管以後,還會擦着血管被扎破的傷口,繼續往裏推,直到最終停下來,這個過程,好可怕啊。

從此以後,楊貝開始怕打針了,本來,作爲醫生的孩子,是不怕打針受傷這一類的。可是從此以後,楊貝開始怕疼。好像"害怕"這種東西,從此以後,楊貝擁有了,再也送不走了。

楊貝媽媽說,小孩子是不知道害怕的。

毛病。

可是,楊貝後來就是忍不住會去想,還有多疼啊,會不會疼啊,疼了怎麼辦啊。

像那隻粉紅色的大象。

楊貝無奈的笑了笑。當他對自己的人生有了參與感,如何能不去想自己的安危。遇到可能受傷的事情,是可以冒着風險往下走的。

後來楊貝想通了他朋友說過的話,沒有任何事情是確定的,做任何一件事情,都會多多少少承擔風險。

楊貝在28歲7月初,不得已必須做一個重大選擇的時候,切實體會到了這一點。

人得往下走,走入不確定中去,這不是懲罰,也不是饋贈,這僅僅是事實。

楊貝可以回答自己了。會有危險,會疼,一些明知危險且沒用的事情,就不要去做。自己想做的,應該做的,會疼,就痛快點接受,張開懷抱感受疼痛。對於未知的,不知道會不會疼,如果自己想做,就時刻準備着受傷,也同時擁抱自己可以創造的這個機會,充分去發揮吧。畢竟,不做,不知道如何。

那是個下午,小哥哥站在楊貝家門口,門開着,陽光從他背後撒進來,把他的影子刻在地上。楊貝彷彿聽見一陣驚呼,那一刻,楊貝被關心過。他也許是知道的,即使往又黑又髒的牀底爬去,背後也有人關心自己。院子裏的風吹過,輕輕地,悄悄地,恬靜地,淺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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