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沒錯，高三是沒有假期的!”
我透過指縫看着樓下高高興興離開的學生，他們之中也偶爾會有幾個擡頭看着我們，那眼神像是在看無人領養的小狗，又像是出獄的人看着鐵柵欄另一側的獄友。
我從他們的眼睛裏看到了對我們的憐憫和無法抑制的沾沾自喜，他們從我們的眼睛裏看到了無處宣泄的妒忌和對自由的嚮往。
他們走出校門的時候高聲唱着的是《我們不一樣》，因爲我們上高三，他們卻是高一和高二，時值中秋，然而作爲一個高三的人，沒有假期。
陽光已不再熾熱，根據迎面吹來的風的溫度和力度，我可以清楚地判斷出秋天已經來了。正如我可以輕而易舉地憑藉此時身旁的女生表現出來的熱情而判斷出她對我很有好感。
要說一個人感覺不到另一個人對自己的好感，那純粹是因爲雙方都在裝傻罷了。
我旁邊的妹子是我的備胎，她有病，一種非常罕見的做作強迫症。
因爲她說話的時候永遠都要將聲音控制得很柔和，不多不少，不強不弱，剛好可以讓男同胞們聽着舒服的那種嗲。
“好過分哦！中秋節居然不放假！”
“有我在你身邊，放不放假又有什麼關係呢？”我沒有看她，而是用側臉對着她，我想她此時應該可以看到我英俊的側臉吧！畢竟我就這一張側臉比較滿意，所以我在跟妹子聊天的時候總是要用側臉對着她們。
她摟着我的手臂，一副天荒地老看黃昏的架勢，“你好自戀啊！”
“我再怎麼自戀，也不及你對我的迷戀呀！小傻瓜！”我的視線聚焦在樓下一個女生身上，她正在做一件很彆扭的事。
她在衆目睽睽之下撿起了地上的垃圾，放入垃圾桶內。
我一眼便認出她在故意營造一種她很好，很有內在美的形象，因爲她撿垃圾時，彎腰,拾取，直立，投放，這四個動作都顯得很不協調，因爲她刻意要讓自己的每一個動作都顯得優雅，那是一種對某個舞蹈動作的失敗模仿。
我敢說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身後看她的人身上，她一定會在心裏想着：後面的男生都看呆了吧！。
一想到這一層，我就忍不住大聲笑了出來，旁邊的女生輕輕打了我一下，“不理你了，你居然看着別的女生笑得這麼不要臉！”
「2」
我的名字叫孟帆，一個十七歲的高三學生，有些神經質，同時也有些渣。這是關於我高三這一年間的故事，可能有點兒消極，也可能有一點兒驚喜。
我有過很多女朋友，也擁有着很多備胎。曾經有三個人問我，你爲什麼這麼渣？
當然，他們問我的時候並不禮貌，因爲他們首先把我摁在宿舍裏打了一頓，對於這麼無理的提問方式我是從來不會正面回答的。
那一天，我用宿舍的門把他們三個人的鼻子都拍出了血，一邊往外跑一邊回答了他們的問題：“勞資帥，勞資喜歡！”
在我很小很小的時候我就非常崇拜我那個江湖浪子一般的二哥，他的出場方式永遠都是坐在摩托車的後座上，駕駛摩托的永遠是一個面容姣好的良家小妹。
那一年我十歲，看見二哥抱着的女孩面色潮紅，也看見他上下其手……
二哥總是跟我說：女人，是這個世界最美好的事物，你只要跟她們聊着天，就能感受到一種非常其妙的安全感。那是靈魂互相碰撞的聲音，猶如六月裏池塘邊的蛙鳴。
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他口中的六月的蛙鳴並不是愛情，只不過是性而已。
所謂備胎——我想大多數人都有過這樣的經歷：
經歷一，你一直暗戀着一個人，別人都看得出來，就他（她）看不出來，你一直默默地奉獻着，直到有一天，他（她）忽然轉身用炙烈的目光看着你說：“我愛你！”於是他（她）就跟你好上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話你會幸福。其實不是你先喜歡上他的，而是他早就在有意無意地勾引你，他不是看不出來，而是早就看出來了還一個勁地裝傻；後來他並不是真的愛上你了，而是拿你來填補空虛。很不幸，這個時候你升級了，成了備胎中的救生圈。
經歷二，你鼓起勇氣向你喜歡的人告白，然後他（她）會說：“我們永遠都是好朋友！”他不愛你，卻要一直綁縛着你，以“朋友”爲緩衝拿你當備胎，讓你一直愛他,膜拜他。然而他也會一直跟你玩曖昧，加深你們的“朋友”關係。很不辛，你連救生圈都沒得做，因爲你的卑賤在他眼裏沒有半點兒魅力。
李凡就是一個典型的備胎，這傢伙在初中就暗戀着一個女生，一直不敢告白。是的，他非常白癡的以爲自己是她的守護天使。
那個女孩頗有幾分姿色，成績優異，腦子好使，我第一次見到就看的出來她能洞悉身邊所有異性對自己的感覺，然而，她喜歡曖昧。
自從一次偶然李凡幫她帶了一次早飯之後，她給了他一個魅惑的笑容，他看着她的笑，徹底失去了自我，於是對於幫這位妹子帶早飯的事樂此不疲。
李凡缺乏自信，他覺得可以這樣付出其實也是幸福的，於是就這樣傻乎乎地幫她買了三年的早點，當然是自己出的錢，因爲這樣，他三年沒吃過早點，每天只吃兩頓飯。
我一度懷疑那個女生似乎也愛上了他，事實證明，只是李凡自作多情，非要把每一份男女之間的親密關係都當成愛情，非要認爲每一個對自己笑的人都愛着自己。
到了高中，她隨便一個電話打來就是：“那個，我最近有點兒缺錢，你可以，，，，，借我一點兒嗎？”
朋友之間最怕扯上借錢，但是她借了一百次……
我總是對李凡說：“大家都是高中生，用的都是父母的，你又不是富二代，她又不是隻有你一個朋友……”
李凡的表情有點痛苦，我知道刺痛他的是最後那句“她又不是隻有你一個朋友！”
李凡，只不過是她無數備胎之中最沒用的一個，唯一的價值就是人傻肯掏錢。
早在初中的時候，就有另外兩個男生爲了她打得頭破血流，她表面雖然一副自責的聖女樣，但是當天我跟她聊天的時候非常清楚地察覺到她的高興，那是一種字裏行間掩蓋不了的興奮。
這很正常，任何一個公主都會有兩個騎士爲了爭奪她而決鬥。所以她非常開心的以爲自己是個公主，從那天以後我就開始不停地慫恿李凡離開她。
「3」
我一向是自認爲對誰都很溫柔的，不過在這件事上我一直用真相在刺激他，但我永遠也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他不醒，我的話就變成了折磨和傷害：“她知道的，她知道你喜歡她，所以她很有信心你會借給她！所以每次都找你借！”
這句話似乎是在撕他的傷疤，因爲他瞪了我一眼，警告道：“關你屁事，你這人怎麼這麼八婆呢！”
我瞪着他緊握成拳的右手，帶着一絲殘忍的微笑繼續說：“讓我告訴你她是怎麼想的吧！嗯！有個傻瓜喜歡我，，，，，聽話的像條狗，，，，，，只要我想用錢，，，，，他一定會拿出來的，，，，，，”
電光火石間，
我看到他的拳頭顫抖了一下，我立刻躲閃，只聽他大吼道：“你以爲我不知道你要往右邊躲？”話音剛落我臉上就捱了一拳。
我大叫：“艹，日了狗了，日了狗了，你又打我的鼻子！”
“早就想這麼打你丫的了!”
“不是你說的那樣，你根本什麼都不懂！”
“你特麼什麼都不懂！”
“你不懂！”
……
關於懂不懂這個問題，我覺得已經上升到了“子非魚焉知魚之樂”的哲學高度。
我用嘲諷的眼神看着他，知道他已經崩潰了，其實他早就知道是什麼情況，只是需要一個人來打醒他，雖然被打的是我。
我輕輕說了句：“你不是已經表白過了嗎？她不喜歡你，總是消耗你，她什麼心思你不知道麼？”
他看着我，眼神呆滯，整個人似乎僵了一會兒，此時外面吹進來的秋風更添涼意，我忽然有些後悔！
子非魚，焉知魚之不樂？
我的確是個八婆，也許他就是喜歡被騙呢？也許他就是喜歡被她當成備胎來消耗呢？他只是不願意承認自己愛着的人是我口中提過無數次的婊子。
而我很無情的總是試圖讓他看清真相！也許是我錯了，他沒說話，直接衝出了宿舍。
其實在中考即將來臨的那段時間，李凡向他喜歡的那個女生表白了，答覆是：“我們永遠是好朋友！”
然後我們了兩個學渣進了縣三中，那個女生進了縣一中，從此短信交流不斷。
她不愛他，卻無恥地渴望着他繼續愛她。
，，，，，，，，，
「4」
五年前，某月某日，某個初中教室。
那天窗外下着大雨，我坐在教室裏，和一個女生，沉默着，良久，我鼓起勇氣對她說：“張文茵，你爲什麼對我這麼冷淡？”
張文茵是我唯一看不透的女生，也許年少時那份淡淡的好感，也是因爲看不透罷了。
“因爲，我不喜歡你！”她回答得太過於直接，以至於我變得有些慌亂。
卻聽她又補充道：“我並不是討厭你，你懂麼？”這句話讓我確定她早已看出了我喜歡她。
事實果然如此，她看了我一眼，問：“你喜歡我，是不是？”
已經完全無法招架的我，除了點頭，再也無法做出其他迴應。
她卻不受任何影響，很拽的走出了教室，我看着她的背影在門外撐起了雨傘，只扔下一句：“以後不要和我說話，我們連朋友也做不了。”
我當時難過了很久，後來遇到的女生越來越多，看懂的人也越來越多，才知道她是不想讓我在她身上浪費時間，她只是不想做個剝削者。
五年後，某月某天，桑邑縣第三中學的教室裏，我在千瘡百孔的牆上刻下了一行字——如果你不愛他，請放他自由！
我不知道李凡去了哪，他那晚沒來上晚自習，回到宿舍才發現他已經睡下了。
從此他就如同變了一個人似的，不悲不喜，不與人言，眼中似乎只有學習。
畢竟學習使人進步嘛！我以爲這是好事，以爲他開始脫胎換骨，直到後來他死了，我才知道他這是陷入了嚴重的自閉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