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偏偏喜歡這樣......”

一些野菊花在風裏搖晃。它們開的時候我總是不夠熱心,等到快凋謝的時候,我纔想起它們那樣燦爛過,但是好在,它們開的時候,我也在盛開的時間裏。

一朵菊花,可以看到太陽和太陽來回的過程,因此我們具備了熱愛萬物的心腸。也許宇宙不止一個,它以不同的形式躲藏在萬事萬物裏,能看見的眼睛是慧眼,能感受到的心靈是慧心。我們的一生不過是從愚昧到智慧的行走,所以那麼多細枝末節都理應用心去愛。

一朵菊花也足以看透人世蒼涼:準備了那麼久,不過幾天的花盛之期。如同一個人剛剛知道打開生命的方式就已經老了;也如同一段愛情,剛剛給出甜蜜就已經厭倦。時間匆忙,我們在無限的無序裏,好不容易找到一種明確,而這明確似乎還不夠充分就已經模糊。

所以,世界的樣子就是你眼裏的樣子。除此之外,沒有其他可以說服自己的了。但是我恰恰喜歡這樣。

我走得很慢。野菊花也凋謝得慢,它們對急匆匆地綻開已經有了悔意。“天色陰沉就是讚美。”這句話可以延伸出無數類似的語句,但是這一句獨得我心。大地上的每一天,每一種植物,每一次綻開和枯黃都是讚美:讚美被看見,讚美看見了的人。有時候我覺得活着本身就是對生命的讚美,殘疾本身就是生命的思考。思考的過程中當然允許痛苦。而孤獨,是一個人對自己最崇高的讚美。

在這些讚美和被讚美的事物裏,我總能感到浩大的哀傷。這哀傷因爲大而自行稀薄,它讓人空餘出力氣把餘下的日子過完。我們不能用生命的虛無來體罰自己,它就應該瑣碎到柴米油鹽、雞鴨豬狗。每一張蠟黃的臉都應該獲得尊重:她們承擔了我們沒有說出來的部分。


——新星出版色《無端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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