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nie、Lady和Betty

早晨走回到Norton Park停車場的時候,我上衣右邊口袋裏的碎玻璃發着聲響,聽起來像寶石在互相撞擊。

三十分鐘以前。

我和兵兵從樹林裏鑽出來,來到Norton Park西邊兒的一大塊草地上。周圍有很多高大的松樹,都在開花;還有一些桃樹也在開花。鸚鵡的叫聲和更早我剛來時不同,實際上它們的叫聲時時不同,晨昏的差異很大。有四隻白鷺,兩兩成對,從頭頂飛過,似乎能聽到它們翅羽振動空氣的聲音。

這時我發現,在兩株松樹中間,遠遠地靜立着一個物事,像一個大墨水瓶。我起初驚了一下,但是細分辨知道這是一個人。在松樹的另一側,有兩隻狗在跑。原來這是狗的主人。兵兵迎了上去。

那兩隻狗看到了兵兵,也吠叫着跑了過來。其中一隻很奇怪,拉着一個小車,近了細看原來是殘疾的,腰臀上裝了一個兩輪小車,代替兩隻後腿。它的屁股上包着紙尿片,看上去有些滑稽。三隻狗在一起開心地追逐。兵兵的個子最大,也最溫和,其它兩隻都是小型犬,叫聲卻大。

狗主人走了過來,笑着跟我打招呼,我微笑致意。她中等身高,胖,留着近乎平頭的白色短髮,穿一件下緣幾乎垂到鞋面的乳白色磨砂皮大衣,戴一副鑲寶石邊兒的茶鏡。鏡片後面的一雙眼睛很大,看得出她年輕時應該很美。

“這隻看上去有些特別。”我說。

“哦,她六個月的時候被車壓了,腰斷了,所以裝了一個輪車代替兩隻後腿。我在網上看到了它,就把它領養了。” 她說。

“那她現在多大了?”我問。

“快五歲了。那隻再過一個月滿一歲。”她指指另外一隻。

“那隻眼睛看不見,但是耳朵特別靈敏,一般人注意不到。你的狗多大了?”她問。

“還有三個月滿五歲,跟這隻差不多,”我指指這條裝着輪子的狗,“它跑得可真快!”

她笑,說這狗的前肢很強壯。

我注意到她左手託着幾塊碎酒瓶的殘片,問她,原來是她在那邊草地上發現的,怕傷了狗的爪子,就撿了起來,但是大衣沒有兜,所以就用手託着。我把這些碎玻璃要了過來,放進上衣口袋裏。她連聲感謝。

“照顧它們很辛苦吧?”我問。

“有那麼一點兒,但是我沒問題。我以前是照顧人的,經營一個老人護理院,現在退休了……就是不能請人來照顧她們倆兒,一般人不知道怎麼照顧她。”她指指裝輪子的狗。

“她得穿紙尿片。不過這沒什麼,我照顧她們,她們也照顧我。”

“我不能去度假,當然這也不算什麼,人生不就是一個長長的假期嗎?”

“是的,完全同意。”

“你的狗叫什麼名字?boy還是girl?” 她問。

“兵兵, 公狗。” 我給她解釋一下這名字的含義,順便問了一下她的兩隻狗的名字。

“這個叫Lady,這個小的叫Betty。我叫Annie。你看,我們總是先問狗的名字。”她笑。其實她一直在笑。

“我叫Lloyd,很高興認識你。”我趕緊報上名字。

“很高興認識你,Lloyd。” Annie說。

我和Annie又聊了一小會兒,得知她每週末都會來這裏,通常天矇矇亮時就到了,就像我今天一樣。

我跟她道別,說好下次再見。

我和兵兵走過她剛纔站過的松樹下面,着了露水的松針踩上去軟綿綿的,一點聲息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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