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課鈴聲還未落盡,教室外就傳來高跟鞋踏在地面的咯噔聲,愈近聲音愈加悅耳。

我默默數到五的時候,性感美麗的金老師出現在了教室,頭顱微昂地走向講臺。

緊身裙和襯衣勾勒出她完美的身體曲線,教室裏所有男生女生都不由自主地伸長脖子,把目光集中在金老師身上。

坐在第一排的我還能有幸嗅到她所經之處飄散在空中的香水味,我偷偷想,金老師應該也特別享受這種如衆星拱月般的感覺。

 接下來兩節課都是金老師的作文課,她佈置了今天的作文題目《我》,並且讓我這個學習委員在兩節課後收繳作文。

大家都開始翻出紙筆準備寫作文了,在一片窸窣裏,我的筆尖刷刷地落在紙上:

我是王心蕊,16歲,高一三班,班級學習委員,成績優異。父親在教育局上班,母親是本校的教務處主任。性格活潑開朗…

可惜呀,真可惜!

我不是王心蕊,我是馬小雙。

馬小雙不是在一個月前死了嗎?的確,我已經死了。

可是我有想說的話還沒有說完,我有想做的事還沒有做完,我的靈魂怎麼肯安然離去?我便借用了王心蕊的身體,很快很快……

我是馬小雙,16歲,高一三班,成績一般。父母在家務農,偶爾打打零工。性格內向…

一個月前的今天,我獨自坐在村邊的水庫壩上,望着微風吹起的粼粼水面,感受着陽光和煦地灑在臉上,其實一切並沒有特別糟糕,至少有這麼一刻的安寧享受。我沒有悲傷,沒有哭泣,只想時間停住,讓我一個人什麼也不用去想,不用去面對。

陽光在水面的漣漪裏搖搖晃晃,彷彿在溫柔地召喚着我,那麼溫暖,那麼和諧,我縱身一跳…

發現我的屍體是兩天後了,父母費盡周折得到了這個結果,痛哭哀嚎。

我對不起他們。

父母來到學校找到班主任金老師問其原因,金老師除了表示驚訝和同情,並沒有一句關於我離去的解釋。

父母也沒有責怪學校和老師,他們是那麼質樸善良,以至於受人欺騙也並未察覺。

我們學校是全縣最好的高中,同學們來自全縣各地。我和王心蕊住同一個宿舍,她家境優越,學習成績也比較優秀,穿着打扮也比我好看很多。

我並沒有爲此而羨慕嫉妒,父母常教育我不與人攀比,做好自己就行。

可她卻一直嘲笑我,面對她那種要把我揉進塵埃裏的耀武揚威,我也不爲所動。好吧,我承認我內心深處的自卑,但我還不至於爲此過多煩惱。

她的挑釁撞上我的無動於衷,她好似有些懊惱。真正自信的人不需要在別人身上找優越感,這也是我對她說過的話,她聽到這話暴跳如雷。或許我不該惹她,讓她把我當作仇人一般。

她開始變本加厲,不停跟其他同學說我壞話,或者誇大其辭,或者指桑罵槐,更甚莫過於造謠。她說我幾個月不洗澡,身上臭,特別是腳,薰得宿舍的人流眼淚;還有說我夜裏睡覺打呼嚕,驚天動地,半夜驚醒還以爲地震了……

她像笑話一樣講給別人聽,別人也當笑話一樣看待我。我不知道怎麼解釋,或許我的腳本來就臭,因爲沒有更多的鞋子替換;或許我睡覺就是會打呼嚕,因爲我睡着了自己也不知道。

時間長了,這些話語莫名地生長在了我的腦子裏。回宿舍了不敢脫鞋子,怕薰到大家;睡着了突然驚醒,會以爲自己在打呼嚕…整天渾渾噩噩,功課也漸漸跟不上了。

 我一直在自我治療,希望可以拋開一切雜念讓內心潔淨。

事與願違,她只會更加肆無忌憚。

一天晚上我被一陣痛感驚醒,王心蕊正擡手打我耳光,我的臉上已經火辣辣。她好像一個惡魔,嘴角還揚着笑。我問她幹什麼打我,她說我在打呼嚕吵到她休息。

我無言以對,默不作聲。我恨我自己的懦弱膽小,我不知道自己害怕什麼,我不知道該怎麼應對,那天晚上我一夜未睡,不住地哭泣,想了好多,終於等到天亮,我第一時間去找了金老師。

 金老師說:“我知道了。你去吧。”

金老師應該是批評了她,因爲當天晚上她夥同宿舍的另外兩個女生狠狠地報復了我,扒光了我的衣服,對我拳打腳踢。最可恨的是她們還拿手機拍我,威脅我不準再告狀,揚言就算告狀也沒用。

我知道她父母親的職位,還曾聽她跟別的同學聊天說她母親送給金老師的一套化妝品都夠一學期學費的,還知道金老師對她關照備至……

第二天天亮,我又第一時間去找了金老師。我想不到其他辦法。

金老師說:“好了,我知道了。”

我不知道金老師如何處理了,但我知道我那些被拍的照片和視頻已經被同學們瘋傳,他們個個都在竊竊私語,偷偷壞笑。

只有我自己一個人被冷落在了冰山一角,好像我是最邪惡的那個人。不,我是最丟人的那個人!

她還是那個志高氣昂,光鮮亮麗的她。

我卻是那個擡不起頭,顏面盡喪的我。

回到家裏父母看我悶悶不樂,擔心地詢問,我說沒事。他們試着安慰我:成績不好慢慢提高不要着急,同學之間關係處好,多忍讓,不要斤斤計較,吃虧是福……

我有些茫然,不知道她們教育了我十幾年的這些話是對是錯,是善良還是懦弱,是正義還是躲避,是謙讓還是膽小……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不過後來我還是有了一些答案。

我自殺後的那個雙休日在王心蕊家,聽到他母親跟她提起了我。

“你們金老師已經告訴我了,跟你鬧矛盾的那個馬小雙已經自殺了,沒有留下遺書,不知道自殺原因,別的同學也都不會知道的,所以你不要有什麼心理負擔,好好學習就行,有媽媽在呢。”語氣是那樣輕描淡寫,表情是那樣鎮定自若。

王心蕊卻木楞在那兒。

“沒多大點兒的事看你不高興的,鬼知道她因爲什麼自殺呢,咱又沒有什麼責任是吧,就算有,也有爸爸在呢怕什麼……”她的父親眯着眼坐在沙發上,不成型的菸圈隨着一張一合的嘴脣吐出來。

王心蕊母親瞥了眼她父親,示意他不要再說了,王心蕊此時已經泣不成聲了。

 他們視女兒爲掌中寶,不忍她吃虧受委屈,可以不論對錯不分黑白,可以不顧道德禮儀廉恥,什麼善良公平正義在他們那裏都不值一提。

他們雖然金玉其外但敗絮其中,像螻蟻一般永遠活在黑暗裏,雖然豐衣足食聲色犬馬,可永遠也看不到另外一個世界。

那個光亮潔淨的世界,那個他們不懂也不配的世界。

我突然那麼敬佩我的父母,他們是活在陽光下的,他們讓我驕傲!我雖然已不在人間,可也好過那些永遠活在黑暗中的人。

學校沒有透漏我死亡的消息,更別說我死亡的原因了。但我想金老師是知道的,對吧?

金老師一向喜歡在班裏唸誦王心蕊的作文,希望這篇也不要落下,這是我留在人間最後的話了。

作文寫完,我看了看時間剛好要下課,馬上收了其他同學的作文並把我的放在第一個,抱着厚厚一沓作文本來到金老師辦公室。

“都收上來了?”金老師依然那麼性感美麗,笑容可掬。.

我點點頭,回答是的,順便把作文本都放在桌子上,金老師看了眼桌上的作文本,問道:這次寫了什麼?

“看了您就知道了。”我牽強地扯了一下嘴角。

第二天,金老師在班級唸誦了我的作文。

文/晚熟少女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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