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不離不棄的愛情

  正月十三我跟父親回了一趟老家,正月十四回來之前順路到縣城去看望表哥和表嫂。原因有兩個,第一個是我的小侄女過幾天結婚了,我沒時間回去,所以這次順路送禮過去。第二個原因是,我的表嫂幾年前就檢查出了癌症,我想去看看她。

  大概早上九點左右我們就到了他們家附近,然後表哥出來接我們。走沒多遠就到了他家,一進屋,見到了小侄女和她未婚夫,聊了一下她小時候的事,然後大家坐了下來。聊了幾句,我心裏一玄,因爲一直沒見到表嫂,我突然很害怕,因爲我怕她已經走了。但是,這時表哥站了起了,說進房間看一下表嫂。這時,我心裏鬆了一下,可是,已經有某種心理準備了。

  一進門,我只見她躺在一輛可以平躺的車上,被子蓋着,只露出頭和手。可是就這樣,我就已經嚇了一大跳,那是一種直衝向心靈的震驚。那一刻,我的眼淚已經快出來了,但還是忍住了。我看到她的瘦得只剩下骨頭了,眼睛一隻睜大在只只睜開了一點,嘴巴也歪了。那種心痛的感覺是無法形容的。當表哥大聲地對她說:“阿鋒(我的名字)來看你了!!”她似乎只聽到我的名字,然後自己嘴裏念着:“我最疼的就是阿鋒了,我最疼就是阿鋒了!”說得並不清晰,但卻刺痛了我的心,我的眼淚一下子控制不了了。是的,她真的很疼我!真的!!所以今天我無論如何都要來看她。

  回憶起來,其實我還是表哥和表嫂的媒人呢。一歲多的時候我家住在本地村裏,我整天就跟大我一歲的姐姐在門外玩。每一次見到現在的表嫂經過我家門口,我姐姐就會帶着我很賣乖地叫:“姐姐,姐姐。”當時的我長得還算可愛,所以時間長了,大家就熟了,還關係越來越好。表嫂最後還認了我奶奶做乾媽,所以後來我們就叫她“姑姐”了。記得我哥的很多顆牙都還是她幫拔的呢。表哥是我奶奶孃家的侄孫,大概十幾歲吧,就出來深圳打工,起初住在我們家,經常送我上幼兒園,培我和我哥玩。從小到大見到他的第一句就是叫他戒菸,可是至今還在抽,呵呵。因爲他住在我們家,而表嫂也經常來我們家玩,所以他們也熟了,沒多久就相愛了。那時家人都取笑他們(當然是開玩笑那種),我似懂非懂,有時也會跟着笑他們。我還記得他們有一次一起帶我出去玩,路上看到買玩具的,他們叫我去挑,我就挑了一對鳳凰,一綠一紅吧?挑完之後,還很天真無邪地說,一隻是表哥,一隻“姑姐”,接着就拿起它們讓它們“親”起嘴來。他們當時又好笑,又害羞。

  但是,他的愛情並不太順利。表哥比表嫂小一些,好像是兩歲左右,所以他們的長輩都不喜歡他們一起。加上表哥沒什麼文化,在深圳長期只是做苦力,只會做些力氣活,就更別說賺大錢了。而表嫂家庭環境聽說還算可以,算是中等家庭了。她的家人就不太喜歡我表哥。後來雙方家人反對越來越厲害,他們還分開過一段時間。兩人有很長一段時間沒見面。但是最後他們還是不顧家人的反對,頂住了壓力,走在了一起。結婚沒多久,就生了三個孩子。在我印象中,他們都過着清苦的日子,住着一個小小的房間,表哥去做苦力,表嫂就想辦法到處找活幹,像做膠花之類的零活。雖然日子比較苦,但是表嫂是一個很樂觀的人,每次見到她印象最深的就是她的大嗓門和那爽朗的笑聲。好像沒有什麼能壓得倒她。

  然後大概92年左右,他們因爲小孩要讀書,他們又沒深圳戶口,送小孩子回去老家讀書又不放心。所以全家回老家去了。然後就過幾年才能見到他們一次了。表嫂一直沒找工作,就在家裏帶孩子,還常聽她說她經常跟人玩撲克,贏點菸給表哥抽,聽起來過得很幸福。

  大概是2004年吧。我爸忽然跟我說:“表哥今天打電話來,說表嫂有癌症。”聽見的那一刻,我心裏一沉,但心裏還存着一絲僥倖,也許會好的。但是最擔心的是他們的經濟狀況。表嫂還千叮萬囑不要告訴“姑婆”,也就是我奶奶,她的乾媽。05年清明節回家,順路去看錶伯父,也就是表哥的父親。表哥也在那裏,他一見到我,第一件事就拉住我,叫我上摩托車,說他種有好幾棵果樹,帶我去看。可是到了果樹園之後,我得到的不是果樹的長勢,而是表嫂的病情。她已經在廣州住過院了,最後醫生叫她出院,表哥問醫生關於她的情況,而且很直接地問:“告訴我,到底還能活多久?”醫生說:“不越過兩個月。”清明回家那一天已經離出院已經半年了,表嫂除了經常頭疼並沒有什麼惡化,不過已經不能幹活了,只能種個菜養點雞什麼的。表哥拉我到果園,是因爲他一個人憋得不行了。因爲他到那一刻都還沒告訴表嫂真正的病情,只跟她說很快就好了。每天除了開車拉客之外,回家還要照顧表嫂,那種辛苦可以想像。而且還找不到一個人傾述,小孩子不能說,父母不能說,朋友更是不能說。只能拉着我,讓他透一口氣。

  06年清明,我們又回去了,看到了表嫂。她還是那樣大嗓門,還是笑得那麼開朗。只是嘴裏不斷地說,因爲身體不好,不能去深圳看“姑婆”。聽表哥說,她其實在惡化,醫生說,她過不了半年了。

  06年的10月,我結婚。我很頎喜,因爲表嫂來了,還是有點胖胖地,很開心的樣子。看起來不像一個病人。

  09年的正月十四,我再一次見到她。回家之後,我哭了好幾次。聽表哥說08年的農曆七月,他帶表嫂去了廣州做了手術,回來之後沒多久,表嫂摔了一跤,過了幾天之後,她就不醒人事了。足足半年,直到春節後,也就是不久前,她一直都沒有任何知覺。表哥因爲怕她躺定了一邊,對肌肉不好,所以每三兩個小時就幫她換動作,不分日夜。除此之外,還有個人衛生問題也是由他一手包辦。她嘴張不開,也不會吞,喝不了水,就用棉花粘點水,一點一點地滲到她嘴裏。

  在我們去看她的那天,她的眼睛還完全看不見,耳朵只能聽見很大的聲音,我們幾乎沒辦法跟她對話。但可幸的是,她的意識是清醒的。她叫着我爸,問他:“我會不會死?”我爸木了,不知道怎麼回答。我表哥說:“不會的,不是說過七月份就好了嗎?不用七月,五月就好了!”我爸就應和着。我在一旁,不知所措。只能大聲地說:“你放心休息,很快就好了!”

 

  我回到家,我一邊強忍着淚,一邊告訴我老婆。她說:“表哥真的很好,不離不棄。”是的,誰又能承受得了這一切呢?

 

 

但願“姑姐”——表嫂身體好起來!!能見到她愛的“姑婆”,而且像一切從來沒發生過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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