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來了,春天還有一點點遠。

冬天來了,春天還有一點點遠。

早晨清冷的空氣,把被窩裏蓄積了一夜的溫暖一掃而光。睡意像一隻被扼住脖頸的困獸,還沒來得及掙扎就已經被抹殺了生機。

住處離學校這三四分鐘的距離,要把我的四肢百骸弄冷,三四分鐘已經足夠。我需要一碗冒着熱氣的面來拯救自己。

我走下樓來,七點鐘的太陽正斜斜地掛在學海東邊的樹杈上。藍天沒有白雲,乾乾淨淨,如果有一個神仙此時突然出現,我可以給她以藍天爲背景,拍一張清清爽爽的證件照。

但是空氣又不完全是一乾二淨的,太陽的光被樹枝篩過,斜斜地均勻的撒在空氣裏。望着這清晨的學海一角,我感覺是西方油畫裏才見得到的景象。綠樹,金光,碧水,塔樓和飛鳥,也許還缺一個美人魚,或者缺一位肌膚勝雪,鼻膩鵝脂的希臘古典美人。

光線的路徑一定是存在的,林木細密蔥蘢的葉子、空氣裏氳氤着的水汽、在晨風裏飛舞的塵埃本來是萬道金光前進的阻礙,卻讓這光的傳播過程有了如斯畫意。

太陽永遠是觸不可及的東西,“挾飛仙以遨遊,抱明月而長終”永遠是不可驟得的幻夢。但距離總產生美麗,而人的感覺總是能體會美,感受美。

有時候,這些無聲的事物總會讓人莫名地親近。自然大概從不選擇我,但我卻選擇親近它。我選擇親近一些被雨打溼的午後,空氣裏的溼意正好安撫我渴倦的眉眼,舒緩我乾燥的臉龐。我選擇親近一些有蜂蝶停駐的花朵,金色的花蕊裏蘊藏着生命輪迴生生不息的祕密。正像是那句“大音希聲,大象無形”,最華麗隱匿在最樸素,最甘甜深藏在最純真。

而最絢爛的春天,它躲在最凜冽的冬天的身後。冬和春,相反相生。春是潮水漲起,冬是水落石出;春是欣欣向榮,冬是返璞歸真。萬事萬物要喧囂起來,萬事萬物終將向死而生。

在這冬天初來乍到的時候,萬物還沒有真正衰頹,水未落,石未出。學海這一角的圖畫,在我喫完早飯之後,依然停駐於此,但又好像發生了些微的變化。陽光更亮更有了暖意,天色更澄澈更分明,而湖上的金色水汽依然瀰漫,淡淡地湧流着,證明着微風的存在。

我突然想起了某個凜冬的早晨。腳邊落葉鋪地,冷風撩亂,把堆堆落葉往南推。落葉直翻筋斗,但它們的體內已沒了半點水分,發出的沙沙聲和它們的身體一樣乾枯。同行的人們,體內也像是沒有熱氣,哈氣成霜,偶有交談,聲音卻乾巴巴地很快湮沒在空氣裏。灰濛濛的天,灰濛濛的水泥路,還有擡不起的眼和縮着的脖頸。

這樣的早晨,還沒有到來,但也已經不遠。

慢慢地,它會來到。

你看這湖上的水汽,慢慢地蒸騰着。湖邊所有草和樹的露水,一夜夜地更加地深重了;天上光芒萬丈的太陽,一天天的更起得遲了。冬日像是一個歷經滄桑的老人,用他昏花的雙眼慢慢地回眸往生的春華秋實,用他所剩不多的溫暖去消化他一生奔波的晨露晚霜。

一切都慢了下來,在這冬日初來的早上。

讓我在這幅畫裏停駐片刻,讓我推翻曹操那句“譬如朝露,去日無多”,我要告訴他,一片草和樹上漲起的霜露,消逝的光陰溫暖而綿長,那是冬日初來的整整一個早上。

讓我在所有的歡樂和哀傷裏停駐片刻,放慢腳步,獨自彳亍。趕往春天的人阿,你儘管往前!

我落在後頭,被冬天的風推着慢慢悠悠地走。

冬天來了,春天還有一點點遠。我把僅有的一點溫暖,只是藏在心裏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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