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一九八七(五)

因果一九八七(四)众人把王桂安擡到工棚平放在床上,棚外迅速挤满看热闹的人。蔡莲花捧着一大碗红糖水挤进狭小的工棚。王桂平抱起弟弟,蔡莲花用勺子撬开王桂安紧闭的牙,往他嘴里灌糖水。王桂安已经意识全无不会吞咽了,水顺着嘴角往下流到脖子上胸口衣服不多时就湿了一大片。

“这样不行,得去医院。”王建国对王桂平说。

“回棚里拿钱!我弟弟也做了一个多月的小工,先把他的工钱拿来给他治病。”王桂平冲蔡莲花说。蔡莲花虽然心里不愿意花钱给傻叔子治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却也不敢拒绝反驳。围观的人都是一个镇子的乡邻,不做个样子帮小叔子治病,肯定会被人传出自己刻薄毒辣的坏名声。她自己倒是不怕,只是儿女都快成年了,自己名声不好他们的亲事怕就难办了。

一行人急匆匆地用板车推着重伤的王桂安往山下医院奔去,一路上几个人都没有说话。工地上出了事故,作为领头的王建国是不愿意看到的。帮发小撒谎推脱责任,只是因为和王新民关系要好感情深。现在细想起来也是心惊肉跳的。当时在场的只有他们三个人,王桂安是个傻子又生死未明。他若实话实说,万一王新民恼羞成怒反咬自己一口拉自己下水,自己也会黄泥糊裤裆解释不清楚。他庆幸自己当时听了王佑明的话,咬定王桂安是自己噎饭失足受伤,当场有三人能证明,这个结论是让人毋庸置疑的。

王新民埋头推车,不敢擡头看车上安静沉睡的王桂安。也不敢轻易地跟王桂平搭话,他怕言多有失,怕那个小心隐藏的真相在无意间泄露出来。王桂安是个傻子不假,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再贱的性命也是无价的。就算能侥幸不坐牢,怕也是要赔光家底的。佑明是自己带了三四年的徒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不像别的师傅爱打骂徒弟,和徒弟们关系很好。既然佑明能帮他想招儿脱罪,应该不会再轻易地改口了。建国和自己是一个村的发小,两个人是从穿开裆裤就在一起玩泥巴的交情。他能帮自己作证脱罪,也断然不会出尔反尔地把自己推入火坑。他稍稍擡起头伸直腰,镇定如常地和其他人一起推着车子。

王桂平躬着身子拉车,胸口酸痛得厉害。这个傻弟弟陪伴他的时间比枕边人蔡莲花长得多。因为生来痴傻,没有常人的聪明灵透的心思,待他这个哥哥是真心实意的好。从会走路就一直跟在自己身后不愿意分开。小时候父母亲戚怜惜他格外给点吃食,他都会一口不吃留给自己。他上小学了弟弟就坐在他的课桌底下,像一只温顺乖巧的小狗。同学们拿弟弟取笑逗乐,把墨水抹在他脸上,脱下弟弟的鞋子当球踢来踢去。傻弟弟却冲他们笑。他气极了,一脚又一脚地踢弟弟,想把他踢回家,呆在家就不会受到别人的欺辱了。自己长大学了手艺当了大师傅,弟弟就跟在他身边提灰搬砖,他们三十多年都一直没有分开过。父母临终时拉着他的手,眼泪湿透枕头,虽然说不出话了,他也明白他们是不放心弟弟。他答应父母只要自己有口饭吃,就不会饿着弟弟,父母这才安心离去。没想到只是一顿饭的功夫,弟弟就伤成了个这样子。

蔡莲花来不及换上干净点的衣服,破旧的衣服上沾满了水泥污渍。脚上的胶鞋也被水泥包里着,加上心慌腿软,每走一步她都觉得艰难沉重。她双手抓住车沿,偷偷地借点力带着自己往前走。工钱一共结了二百多块钱,车上的桂安看似摔得很严重,钱肯定是不够的。好在队长王建国也来了,他是建筑队的头儿,能耐大路子广,能筹到钱的。要是花钱医得好倒也不亏,桂安年轻,虽然傻却是壮劳力,和别人一样干活儿挣钱。花了的钱总是能挣回来的。就怕医不好人财两空,那他们家真是亏死了。她发现桂安脸色越来越苍白,伸手试了试鼻息,手触电似的反弹回来。

“快……快停下,桂安……他没气儿了。”蔡莲花哭喊道。

桂平停下来,伸手重新试鼻息,几秒之后抱着弟弟的头放声大哭。几个人默默地看着流泪的夫妻,亲人离去的悲痛,除了眼泪能释放一二分,其它人做什么说什么都是无用的。

“你们是回工地还是继续下山回家?”王建国见二人哭累了问道。

“回家!”王桂平抹了一把眼泪继续拉着车子向前走。剩下的三个人呆在原地,王建国快步追上王桂平。

“我跟新民每人出一百块钱,桂安是在我们眼皮底下滚下山沟的。我们当时也没想到山沿危险,早知道就该提醒他的。”王建国把钱递到王桂平面前说。

“队长,这不关你们的事。这也许是他的命,来山上两个多月,他虽然傻也不是三岁的小孩,天天到处跑也没出过事。乡里乡亲大家都是流黑汗做苦力的,挣点钱不容易,这钱我不能要。”王桂平继续拉车往前走,蔡莲花想使眼色丈夫收下钱,没想到丈夫始终都没有朝她看一眼。

“你把钱收下吧,安葬好桂安再回来做工。昨天监工说又加了活儿,连宿舍一起还能干两个月。”王建国把钱递给蔡莲花。蔡莲花收好钱道声谢谢,便急匆匆地追赶丈夫去了。

“这事……就这么了了?”王新民问。

“师傅放心,没事!他们回家安葬傻弟弟去了,我们回山上去吧。”王佑明从口袋里掏出烟,抽出一支点上递给师傅。

“走吧!没事了,这件事和桂安一起埋进土里烂了,以后谁也不准提了。”王建国目送桂平夫妻的身影远去,转身拍拍王新民的后背说。

王新民跟在二人身后慢慢往山上走,他发现自己全身绵软无力,头也昏沉沉的。一阵山风吹来,他冷得打了个哆嗦,耳边似乎听到桂安含糊不清地说:“大师傅,给我烟!”他从口袋里掏出烟,闭着 眼向身后的路上扔去。

(原创故事,抄袭必究。小说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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