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逃離不了人情社會,也不必逃離

有一部我沒看過的電影叫《平原上的夏洛克》,之所以沒看過還有印象,是因爲看過一篇有關導演徐磊的採訪文章,只記得一段,徐磊說自己的電影起用素人演員,甚至很多都是親戚,是想表現和探討所謂的“熟人社會”“人情社會”中更深的情感和文化根基,想扭轉過往電影給觀衆留下的關於農村和農民的愚昧、刻板印象。“人情社會真的有那麼糟糕嗎?還是比無情社會要好一些吧?”徐磊如是說。言下之意就是,人情社會並不是一個負面的侷促的圈子。

我能認同這種說法是這幾年的事情,早些年,我會認爲人情的世界是一種壓力,負累,比如你接受了一份好意,你就一定會想辦法回饋,不是說不願意回饋,而是對於略有一點社恐的人來說,這種你來我往的善意人情是一種社交壓力,類似於《菊與刀》中提到的日本民族性格中的一個特點:你施恩於我,我就負罪於你,除非想辦法多倍地回報,才能“洗刷污名”。這種把受恩當成是一種受辱的情感體驗雖然過於苛責,但在某種程度上,它又很真實。我曾想過,如果雙方都持有這種觀念,那你來我往之間多累?但轉念一想,如果雙方都持有這種觀念,就不存在你來我往——你不想負罪於我,我也不想負罪於你,雙方保持一定的安全距離,皆大歡喜。這就演變出了我對人情世界的認識轉變——冷漠的社會比起人情的社會是不是更危險?

就像親友之間的“隨禮”一樣,關係的遠近與隨禮的簡繁相對應,你來我往的禮節承接了鞏固情誼的任務。如果我不想跟你有什麼關係,你結婚時我收不到請柬,我喬遷時你也收不到邀請,互不干擾,也是皆大歡喜。但是回過頭去想這些事情,多少透露了部分年輕一代人的傲嬌性質的孤獨。沒有人敢承認把自己關在一個房子裏很長時間不與人接觸或者交流,自己不會“變質”,連人們熱捧的《瓦爾登湖》的作者梭羅也希望他的林中小屋常有人到訪。只有羣居的人,比如某個躺在宿舍上鋪,吊着一隻腳、手持《瓦爾登湖》的小年輕纔會略帶憂鬱地想要像梭羅一樣離羣索居,與世隔絕。然而即便你給他一個林中小屋,他也只會當做景區民宿。所以,人們內心裏並不真的願意與周圍形成一種冷漠的關係。

當你處於孤獨、落魄時,一個人遞給你的一份善意,是“施恩“的同時,也是一份濃濃的人情味,它可以解除你的孤獨和不安,讓你有一種熟悉的溫暖,這種溫暖就是熟人社會的本質。

生命不息,輪迴不止,你都逃脫不了人情社會,你不能,也不必要。


2020.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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