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抱歉,然後呢?——我讀《人間失格》

很多年前,在我沒來由地讀了很多村上春樹和張愛玲的小說時,我也讀了一遍太宰治的《人間失格》。我像忘了《挪威的森林》一樣快地忘了《人間失格》,因爲我不喜歡這種無意義的頹喪的語言。

促使我再次讀它的原因是因爲它的暢銷——我總能輕易地在購書網、書店的顯眼處看到它,也總能在各種悲觀頹靡的哀嘆中看到它。它彷彿成了一劑卸載人生重負的良藥,吸引着衆多年輕人的追捧——我想再讀一遍,以確認我是否因爲時間長久的關係而誤解了它。

電影《被嫌棄的松子的一生》中有一句金句:生而爲人,我很抱歉。讀過《人間失格》這本書的人,大概沒有一個沒聽過這句話,甚至會誤認爲這是太宰治的名言。彷彿只有太宰治的陰鬱和頹廢能配得上這句話。可是,究其本質,我思索着一個問題:我們真的需要爲生而爲人的缺憾表示抱歉嗎?

《人間失格》以主角阿葉的手記形式來寫。阿葉的一生是極其消極頹廢的,他手記中的每一句話似乎都在訴說他的不幸和因不幸而產生的歉意,姿態彷彿低到塵埃裏,可是他的每一個低姿態都被他的冷漠消極的行爲推翻。

我不支持這種散發極度消極氣息的文字,因爲阿葉的失敗某種程度上雖然可以映照現實,但實際上,那是作者情緒的放大。社交恐懼、自卑、冷漠、厭世,讀者追捧着這些關鍵詞,自以爲能夠對號入座,彷彿碾壓阿葉的那個世界也將自己無情地碾壓着,這無疑是潛意識裏放大了自己生活中的痛感。

阿葉的人生裏,有嚴厲不通情理的父親,有薄情寡義的朋友,有裝模作樣的叔叔(父親的朋友),有險惡無良的鄰居……彷彿世界就是爲了用這些人將阿葉隔絕孤立。讀者同情阿葉在這個世界上的孤立無援,就像同情自己對生活中種種無可奈何的束手無策——家庭,繁雜聒噪,職場,勾心鬥角,人際關係或糾纏或疏離……

人生,簡直是一地雞毛。

可是,我們需要對這一地雞毛感到抱歉嗎?

不需要,也沒有權利。

說不需要,是因爲,如果我們盡力活出了自己,在這個混混沌沌的世界裏,我們已經嘗試打破它的束縛,無論自己最終是特立獨行還是泯然衆生,那種努力過後的姿態都值得自己敬仰,生而爲人,何須抱歉?

說沒有權利,是針對於,如果面對渾渾噩噩的世界,自我依然渾渾噩噩,當自己說一聲“抱歉”時,那句抱歉絲毫沒有對不起的意義,反而表示着將所有的罪責推卸給了他者——阿葉敏感自卑地對家人說對不起時,家人成了他成長的迫害者;阿葉孤獨寂寥地對情人靜子說對不起時,靜子成了他情感上的迫害者;阿葉悲觀絕望的對妻子良子說對不起時,良子成了他人生的迫害者……

如果一句抱歉就可以掩蓋所有不經努力的失敗,那真的是喪失了生而爲人的資格。

2020.1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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