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情還是共情?——我讀《霧都孤兒》

《霧都孤兒》毫無疑問有些囉嗦,如果它有四十萬字,我認爲至少可以先刪去兩萬字。而且大部分需要集中在前二十萬字裏刪減——長篇累牘的正話反說雖然起到了一點幽默性的諷刺作用,但多讀幾句就有些膩;形容詞用得多了,也很累贅;如果對話能簡潔一些,就更加分了(也許有翻譯的原因)。

廢話少說,進入正題。

這個故事有點拗造型的痕跡,說通俗點就是編得太圓滿而顯得蹩腳(想象一下一個人給你出了一個迷題,然後又一路把謎底拋給你是一種什麼樣無趣的感受),所以,我對這個故事沒有什麼特別的印象,但是我對小說裏的兩個女性角色很有些留意,一個是美麗端莊溫柔善良的姑娘羅絲,一個是從小淪爲盜賊但依舊內心真誠的南希。

羅絲的形象就是衆人的夢中情人,美麗、優雅、富有同情心。良好的生活環境把她塑造得如同一朵白色的山茶花,潔白美麗,讓人動容。如果能把一座宮殿獻給她,人們絕不會吝嗇得只捧上一束玫瑰。但是,小說的開頭,所有人包括她自己認爲她的生活雖然美好,但因爲自己出身存疑而顯得低微,所以她拒絕了與她互相愛慕的哈里的求婚,原因是,她不想因爲自己低微的身份阻礙哈里在上流社會的發展。這讓我聯想到《窄門》裏的女主角阿麗莎,同樣出於一種被動的原因(這原因說來讓人恍恍惚惚,阿麗莎認爲只有在上帝那裏才能獲得永恆的愛情)而拒絕了與她互相愛慕的傑羅姆的表白,最後抑鬱而終。有那麼一點驚人的相似是,羅絲也曾大病一場,在醫生宣佈她能活過來就是奇蹟時,她竟然奇蹟般的活了過來。不是我不喜歡美滿團圓,只是這劇情圓滿得過了頭,就讓人厭惡——事情永遠朝向好的方向發展,主角奧利弗總能在關鍵時刻化險爲夷,眼看着奧利弗和羅絲的身份永遠成謎,謎底卻那麼輕而易舉的送上門來。奧利弗和羅絲的出生得到了證實,一個獲得了父親的遺產,一改往日苦難如墜地獄的生活,擁有了天堂般美好的小紳士的富足,一個最終證明自身並非出身微賤從而接受了哈里的求婚,一家人和樂融融,歡慶一堂。單從這一點來看,《窄門》就更顯高明一點——邏輯線單一一些,中心更明確一些。愛情就是愛情,死亡就是死亡,一旦夾雜着白雪公主的橋段,那麼苦難就不是苦難,而是把一出好的悲劇演成了一場劣質的喜劇。

相比羅絲這道白月光,南希就像流進溝渠裏的水,雖然已經髒污不堪,但還是擁有水的本質——流動性。流動着的就是鮮活的生命。如果說《霧都孤兒》的成就在哪兒,我認爲,那絕對是因爲它塑造了南希的形象。

南希大概也是一個孤兒,某種原因下被引入歧途做了一個小偷,壞事肯定沒少幹,但是,當小奧利弗即將被南希的師父引領進強盜的世界時,善良弱小的奧利弗讓南希想到了曾經弱小的自己,這瞬間激發了南希的保護欲,爲保護奧利弗那一點尚未被構陷的純潔和真誠,她開始歇斯底里地反抗她的師父費金和愛人賽克斯對奧利弗的迫害,最終因此喪命。

如果南希純粹只是做了某件好事,她不會給人太多的感觸,最多隻會迎來一些讚美和肯定,但這裏,南希的心理反應是能夠給人共鳴的。讚美是不平等的情感,要麼是低處向高處表達崇敬,要麼是高處向低處表示肯定,而共鳴是一種平等的情感,如果我們因這一段受到觸動,那麼說明,我們自身也會有這樣的情感衝動——我瞭解我的痛苦,所以我不願看見你也痛苦。

普通的善良帶有一點憐憫,而此種善良是“我們共命運”,並且,我想把你從這種可惡的命運中拋出去。這是共情的力量。如果我不能體會你的苦難,我所有的善良都只是凌駕於你苦難之上的同情,同情不是一種多餘的情感,但共情才更能解救你我於內心的泥潭。

2020.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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