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沉醉的夜晚》最早一次是在十多年前讀的。模糊的記憶中，是在一本大學課本上，那是我一個哥哥的書。
以我有限的閱讀理解能力，我那時分不清它是散文還是小說，我總感覺它像是詩。它具有詩的美感。當然，那時候我並不知道何爲詩的美感。
其實我還是把它當做散文來讀的，因爲老師曾說過，散文要真實，小說可虛構。我以爲文章中的“我”就是郁達夫本人，就是那個有着憂鬱氣質和神經質的人。他天真且愚鈍，白天也許在寫稿，也許在睡覺，夜晚就出門去狂走，去消耗掉他體內鬱積的躁動不安，以至於，和他合租於一個屋檐下的女工勸他改過自新。
作者寫得那麼真實，好像是在寫他自己。幾年後我才學會到，還有一種自傳體小說，它半虛構半自傳，真實裏摻雜着虛擬的成分。於是，我對《春風沉醉的夜晚》有了一種新的感情。這種感情是略微疏離的，好像我終於看穿了那個“我”並不是“我”，而是一個拿文字戲弄我的人。我以爲那是真情實感的流露，可它還是一篇小說，我感到被欺騙。
但我還是很喜歡《春風沉醉的夜晚》，因爲它具有詩的美感。像《遲桂花》一樣，像《伊豆舞女》一樣。
再過數年，當我也在寫一些文字的時候，我突然對《春風沉醉的夜晚》有了一種親近之感。傳記也好，散文也好，小說也好，詩歌也好，它們都只是冷冷地定義那些文字的文體範疇，卻始終無法嚴格定義它們的內蘊。對讀者而言，這是一種遊戲方式，他們可以將它按照自己的理解揉捏成任何一種樣子；對作者而言，它則是一種恩賜，它使得那個在生活中沉默寡言的人能夠不受拘束地抒解自己都描摹不定的情感和事物，併爲之感到解脫。
之後的事，就交給讀者。
2020.6.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