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一年柳綠時

題記:今年的春節,註定非同尋常。新型冠狀病毒感染肺炎疫情的迅速傳播,讓億萬民衆憂慮揪心,今年的春天,似乎來得遲了些。在舉國上下衆志成城抗擊新冠病毒的日子裏,我不禁想到了生命力頑強、祛邪扶正的中國柳。

        “五九六九沿河看柳”。最早報春的不是迎春,而是柳樹。

        立春時節,陽氣上升,午後的地氣在柳枝間飄搖,遠遠地能隱約看見柳林泛綠,那是柳眼漸漸醒了,每一個枝條都睜開了眼,彷彿告訴人們:春天來了!

        待到雨水、驚蟄節氣,伴着斜風細雨柳芽兒綴滿枝條,一樹一樹的鵝黃新綠蓬勃着生機,這正是料峭早春的寫意。田間地頭,人們開始忙於春耕播種,庭院宅後,村前塘邊,河岸山坡,杏花、桃花、梨花、油菜花爭相開放,萬紫千紅的春天拉開大幕。

        春分之後的清明,柳樹梢頭已是滿滿的陽綠。剛剛歸來的燕子在柳枝間翻飛,正忙着銜泥壘巢,不久將會孵出一窩燕雛。清明節的早晨,家家戶戶門臉上插着鮮嫩的柳枝,一個個村童戴着柳條編織的草帽,“哇嗚哇嗚”吹着柳笛,一溜兒小跑奔向學校,花花綠綠的書包在屁股後面起起伏伏,惹得村裏的雞狗們跟着興奮,公雞母雞呼扇着翅膀,黑狗黃狗撒着歡兒奔跑。

        穀雨節一過,氣溫一天高過一天,風漸漸變暖,柳絮開始在池塘、在村莊、在田野飄飛,一些調皮搗蛋的柳絮專門往人脖子、髮間、睫毛甚至鼻孔、飯碗裏鑽。數不清的麥穗開始衍花授粉,布穀鳥在晨光裏幽幽鳴唱,和煦的春風拂過滿眼滿世界的綠,整個村莊便籠罩在童話般的美好裏。     

        立夏之後,柳樹枝葉繁茂,綠意越發濃郁,如潑墨一般,不知不覺間已成深綠墨綠,驕陽下是密密實實的柳蔭。午飯後,村民們喜歡在池塘邊柳樹下乘涼,搖着蒲扇在吱吱蟬鳴中美美地迷瞪一會兒。棉花地玉米地裏暑氣逼人,唯有機井房周邊的幾棵垂柳堅守着一片陰涼,田間勞作的人們掬一捧拔涼拔涼的井水解渴去暑,有風吹過,柳枝飛揚,盪漾起大爺、嬸子、媳婦們的笑聲。

        寒露連着霜降,這時節柳樹一如時髦少女的長髮,被時光焗成了金黃色,在夕陽的餘暉裏燃燒。秋風瑟瑟,不時會有柳葉飄落,水面上飄落的柳葉像一葉扁舟,蕩向遠方。秋月如水,透過柳枝撒下斑駁光影,這麼好的月亮孩子們怎肯入眠,在斑駁的樹影下“捉迷藏”、“跳房子”、“殺羊羔”,朗朗的歡聲笑語在村莊裏迴盪,月姥娘滿面慈祥,看着歡快、皮實的孩子們會心地笑了。

        直到大雪紛紛揚揚,柳枝才脫淨最後的葉子,只剩下枝條在寒風中搖擺。隆冬臘月,三九嚴寒,凜冽的北風像鞭子抽打柳樹的枝幹,柔韌的枝條頑強地抗爭着,即便被寒風凍成深褐色,只要不脫離主幹,血脈就會僨張地流淌,就會充滿韌性的抵抗。待到來年立春,又會蓬蓬勃勃萌發出盎然生機。

        我感嘆柳樹生命力的頑強,只要有泥土有水分它總能茁壯地生長。看吧,我的家鄉地處黃淮流域,不論是水塘溝渠、房前屋後,還是河灣堤防、鹽鹼荒灘,到處都有柳的身影,即便是插在先人墳頭的一根哭喪棒,也能長成一棵參天柳樹,廕庇一代代後人。

        十八歲的時候,我告別村口的大柳樹走進大學校園,走向外面的世界。三十年裏,走過了祖國的山山水水。我曾經爲杭州西湖的美景沉醉,流連於白堤的“一樹楊柳一樹桃花”,忘返於“柳浪聞鶯”的鳥語濃蔭,也曾驚歎於頤和園、什剎海里皇家柳樹的不凡氣韻。前年秋天,在拉薩參加筆會,有幸在布達拉宮後山見到文成公主親手所植的“公主柳”,在海拔三千多米的青藏高原,很少能看到樹木,公主柳卻奇蹟般的存活一千三百年,與文成公主一起彪炳史冊。去年夏天,我曾到內蒙古東北邊陲的霍林郭勒遊覽,看到烏拉蓋河九曲十八彎川流於烏珠穆沁大草原,河右岸生長着柳樹,兵團小鎮的綠化樹也是柳樹。當地的文友介紹,這裏冬天最冷的時候達到零下四十多度,只有柳樹能耐此嚴寒。我還到過甘肅平涼的河西走廊,目睹了二三百年前清朝名將左宗棠率領湘軍西征時遍植的道柳,這些柳樹在荒涼的戈壁灘生生不息,被後人稱爲“左公柳”。與左宗棠同時代的甘肅布政使楊昌浚曾經寫過一首詩:“大將籌邊未肯還,湖湘子弟滿天山,新栽楊柳三千里,引得春風度玉關。”稱讚左公沿道植柳的壯舉。我還從書中知曉,東晉陶淵明在江西潯陽隱居田園,在自家門口種下五棵柳樹,自號“五柳先生”;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柳宗元貶任柳州刺史,他率領軍民滿城遍植柳樹,被百姓尊稱爲“柳柳州”。在儒家思想的發源地——山東曲阜,邁進孔府大門,映入眼簾的是兩棵高大的旱柳,這兩棵樹齡數百年的柳樹不僅福廕了孔子後裔,也給走進“天下第一家”的四海遊客帶來陰涼愜意,遊客們樂於在樹下的木凳上坐坐,小憩片刻。我生活的城市—— 山東濟寧,距離曲阜不遠,京杭大運河穿城而過,大運河兩岸垂柳依依綿延千里,這些垂柳不僅加固了河堤,更爲大運河增添了無限柔情魅力。

        柳樹極易成活,環境適應能力極強,在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只要有人居住的地方几乎都能生長。春來最早發芽,冬天最後落葉,帶給人們的是勃勃生機,是無限美好,是節令更替的啓示,是情感的寄託與心靈慰藉。

        當然,柳樹也會生病,也會遇到瘟疫侵襲。啄木鳥就是樹的醫生,樹幹上的一個個小洞,就是啄木鳥實施的外科手術,樹頭上的一個個疤瘤,就是柳樹抗擊病毒自我免疫留下的傷痕。病毒終會過去,柳樹依然頑強地挺拔着。縱然病毒洶湧砍去樹頭,只要根還在,樹身還在,來年春天就會發出勢頭強勁的新芽,不肖三年,新芽就會長成如椽的枝幹,重新成就一片茂密的濃蔭。

        勤勞勇敢的中國人早就汲取了柳的精神,在天災人禍面前具有頑強不屈的堅韌品格,只要紮根於廣袤的大地,終會戰勝一切陰風冷雨。偉大的中華民族,歷代炎黃子孫,五千年來遵循着春耕夏耘秋收冬藏的自然規律,敬畏天地,薪火相傳,生生不息,心懷美好的夢想,一如長江黃河奔流入海,任何力量都無法將她阻擋。

        此時此刻,我想告訴正被新冠病毒侵擾的武漢同胞、全國同胞: 東湖的垂柳即將綠滿堤岸,堅持住!我們終會迎來明媚溫暖的春天。

作者簡介:鹿劍林,全國公安文聯作家協會會員,山東省散文學會理事,濟寧市作家協會會員,《魯藝》雜誌編輯,詩歌散文見於《山東文學》《星星詩刊》《作家天地》《散文百家》《當代散文》《西部散文選刊》《魯藝》《家園》《人民公安報》《齊魯晚報》《聯合日報》《濟寧日報》《濟寧文藝》《東方文學》等報刊,多次在全國和地方主題徵文活動中獲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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