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春夏巷也叫梨花巷，只因爲這條巷子種了一路的梨樹。春天的時候，這條巷子便會開滿梨花。紛紛揚揚的梨花隨風飄起，風止花落就會鋪滿春夏巷的青石板。
春夏巷深處有棵很大的梨樹，年輕一輩的人都不知道它是什麼時候種的，大約只記得有記憶起它就在那裏了。
柯臻第一次碰到棠梨落就是在那棵很大的梨樹上。
那一年他六歲，她九歲。
“慢慢下來。”她說。
本來趴在樹上慌得不敢動的柯臻鬼使神差地被她的話安撫住了，按照她的引導一點一點從樹上挪下來。
“你被怕，姐姐在這裏。”每每柯臻流露出害怕的神色，棠梨落就會溫柔地安慰他。
至於那天是怎麼爬上去的，最後到底又是怎麼下來的，柯臻都記不大清了。獨獨很清楚地記得，他被棠梨落抱住。
他聞到她身上有股淡淡的梨花香，他聽見她在溫聲安慰他。柯臻總是想起這些畫面，反反覆覆卻不厭煩。後來他才明白，這大概是喜歡之前最大的悸動了。
02
柯臻六歲的時候轉學去他外婆外公那裏去上學。外婆外公隔壁就是他們的至交好友棠家，棠家有個孫女叫棠梨落比柯臻大。
於是那天，柯臻被外婆外公領到棠梨落面前，被外婆教着喊姐姐。
“姐姐。”一錘定音，從此之後，柯臻就被棠梨落帶着上下學了。
也許都是因爲沒有其他兄弟姐妹的關係，也許又是其他什麼的原因。雖然差着三歲，到柯臻和棠梨落兩人的關係卻很要好。
除了帶着柯臻上下學，棠梨落平時也都會來找柯臻。有時候是幫柯臻講題目，有時候是給柯臻送好喫的，又或是帶着柯臻走家串戶的玩兒。
巷子裏的人每每見了他倆都少不了一句“這姊弟倆親的很吶！”柯臻懵懵懂懂被棠梨落帶着，對此也很喜歡。他很喜歡和棠梨落呆在一起。
不過，也有一些事情讓柯臻覺得彆扭——棠梨落愛給他扎小辮。
“姐姐，可以不扎小辮嗎？”柯臻問。
“爲什麼呀？你不喜歡嗎？”棠梨落疑惑道。
“也……也沒有不喜歡。就是……就是我班上只有女孩子才扎小辮，男孩子都不扎的。”柯臻低着頭悶悶地說。
“哦……”棠梨落想了一會兒，“那姐姐不給你扎。臻臻長得這麼好看，不扎也好看的。”
“姐姐最好看！”柯臻突然朗聲說。
棠梨落笑了，打趣道：“臻臻自己都這麼好看了，不知道以後要娶什麼的姑娘當新娘啊？”
柯臻看了一眼棠梨落，沒說話。
其實柯臻想的是，要像姐姐這樣的。
03
從前是棠梨落帶着柯臻上學，但自從棠梨落上高中開始，兩人就顛倒過來了。
棠梨落課多，時間緊，放學也晚。柯臻每次都會把做好的晚飯送到教室。一來二去，棠梨落的同學都認識柯臻了。只要柯臻一出現在教室門口，就會有人喊。
“梨落，你弟來了！”
棠梨落有時候會跟柯臻說會兒話，有時候叮囑幾句就匆匆進教室了。柯臻會偷偷在窗邊呆一會兒，看棠梨落喫一口飯，就要皺着眉頭開始寫寫算算。
柯臻第一次覺得自己跟棠梨落的距離很遠。柯臻忽然很害怕，如果棠梨落走得太快，他會不會忘記她身後還有一個柯臻？
答案柯臻想不出來，所以他只好努力地去追趕棠梨落。想去她上的高中，想去她在的大學，想……和她並肩。
04
高考那天，柯臻到底是沒聽棠梨落的話，去學校大門外等她了。高考最後一道鈴聲響起，門口人羣頓時湧動起來。柯臻現在門口不住的張望，終於看到了棠梨落。
“熱不熱啊？等這麼久。”棠梨落問。
柯臻搖了搖頭：“姐，畢業快樂。”
棠梨落笑了笑，轉身看着走了三年的林蔭道，說：“謝謝啦！真的畢業了啊！這條路我可是走了整整三年啊！”
柯臻側頭看他，心想，我也走了整整三年。
“我們拍張合影吧！”棠梨落說。
“好。”
柯臻和棠梨落並肩站着，兩個人都笑得很開心。三年前，他們也拍過同樣的照片，他們都穿着校服，那時他初一，她高一。而現在他初中畢業，她高中畢業，他穿着校服，她早已脫下了校服。
棠梨落考完之後，在家沒呆多久就和朋友跑去旅遊了。但柯臻不行，他要中考。中考結束，也沒能喘多久氣，他就馬不停蹄地去高中提前上課了。
巧的是，柯臻的班主任正是棠梨落之前的班主任。所以那天，柯臻特意早去了。他走進了那間熟悉的教室，坐到了棠梨落曾經坐的位置上。
此時，夏天正盛，窗外陽光熱烈，綠樹蔥鬱。喜歡迎着陽光正慢慢生長着。
05
雖然棠梨落選的大學就在市內，但上了大學之後她還是很少回來，再加上柯臻上了高中後幾乎是連軸轉，兩人的聯繫漸少了。
不過，柯臻仍是一直關注着棠梨落的動態。棠梨落每發一次動態，柯臻就會跑去點贊。棠梨落有時候會逮着他讓他趕緊去學習，柯臻說是答應，但其實還是在偷偷看着手機。
十七八歲的少年最是純粹，生命力裏就透着一股衝動勁。想起棠梨落十八歲以後的生日都是在外面過的，柯臻就很是遺憾。雖然後來柯臻把生日禮物寄給棠梨落了，但柯臻心裏總是不完滿。
所以，十七的柯臻決定棠梨落二十歲的生日自己要和她一起過。這大概是柯臻除了喜歡棠梨落這件事之外做的最大膽的時了。
棠梨落生日前一天，柯臻請了一連兩天的假。第二天一大早獨自一人坐車去了棠梨落所在的大學。
雖然知道棠梨落選的什麼系，讀的什麼專業，但等到柯臻真的進了大學才發現人來人往他根本找不到人。
問了幾個人之後，磕磕絆絆找到了棠梨落的專業樓。柯臻張望了半天，終於認命，拿出手機聯繫了棠梨落。
電話裏，棠梨落明顯很意外，讓柯臻等在原地。沒一會兒，柯臻就聽到有人喊他，擡頭一看正是棠梨落。
棠梨落氣喘吁吁道：“你怎麼來了？你一個人來的？”
柯臻把一直抱在懷裏的梨花糕遞給棠梨落，說：“今天，你的生日。”
棠梨落愣了，她沒有想到，爲了他的生日柯臻居然還專門跑過來了。
“冷不冷啊？”好一會兒棠梨落才問。
柯臻搖了搖頭，說：“生日快樂。”
生日快樂，棠梨落。
“那我先帶你定間酒店，晚上我們一起喫飯。和……和我同學一起，不介意吧？”
“酒店來的時候我已經定好了，就在學校外面。晚上一起喫飯，我不介意。”
“那就好，還怕你不自在。”
棠梨落打開盒子，嚐了一口梨花糕，味道和她之前喫的有點不一樣。剛想問是誰做的，棠梨落忽然反應過來了。她的爺爺奶奶和柯臻的外婆外公做的梨花糕，棠梨落是熟悉那個味道的。
但這個梨花糕有熟悉的感覺也有其他特別的感覺，棠梨落就忽然意識到這事柯臻自己做的。想到這裏，棠梨落再去看柯臻才發現記憶中那個小男孩已經長成了翩然的少年。
看着有些成熟的模樣，但也有很多的單純。棠梨落想。
06
晚上慶祝棠梨落生日的時候，一羣人鬧得很歡。柯臻一直安安靜靜坐着看着棠梨落。一羣大學生也沒顧着柯臻這個弟弟，開起了棠梨落和其中一個男生的玩笑。
原本安靜地看着棠梨落的柯臻一下子緊張起來了。他一言不發，目光始終緊盯着棠梨落。
晚上，棠梨落送柯臻去酒店的時候，柯臻按照猶豫了許久，終於鼓起勇氣，問道：“你……你有喜歡的人了？”
“嗯？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了？”棠梨落一開始沒有反應過來，待反應過來後突然就沒聲了。
兩個人之間的氣氛突然變得怪異起來，棠梨落意識到柯臻是以一個男生的身份問的問題，而不是弟弟。
好半晌，棠梨落扭頭不看柯臻，才慢慢道：“沒有。你……你還小，要好好握住你應該把握的事。”
柯臻看着前方，輕聲說 ：“我一直都在好好把握。”
07
自棠梨落二十歲生日後，兩人的聯繫就變得更少了。棠梨落給他發消息也只是日常的一些問候和關心，而柯臻從那天以後有意無意地都沒再叫棠梨落姐姐了。
好不容易高考畢業，柯臻終於去了棠梨落所在的大學。兩人的院系隔得其實不遠，但棠梨落準備考研，柯臻和棠梨落相處的時間其實也不多。於是柯臻就變着法子給棠梨落送早餐，送自己做的東西。
一開始棠梨落不認識柯臻的同學打趣她，她還會解釋，久了之後她也就沒再說什麼了。
有一次，柯臻給棠梨送梨花糕的時候，棠梨落很認真地問柯臻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柯臻點頭，眼神直白而熱烈，說：“知道。”
棠梨落沒再回應柯臻了。其實拋開沒有血緣的弟弟這個身份棠梨落知道柯臻確實是一個很好的人。自己以前其實也不是沒有想過，柯臻如果談戀愛，那對方會是什麼樣的一個人？
只是她沒有想到會是自己，很意外卻又覺得還是如此。柯臻沒說過喜歡，到二十歲生日那天他問的話卻說明他的心意。
棠梨落看着那個梨花糕，心想：怎麼辦？我好像心動了。
08
又是一年春。
春夏巷的梨花都開了，花瓣紛紛揚揚隨風起，風止又落鋪滿了春夏巷的青石板。柯臻現在那棵最大的梨樹下來，靜靜地等着那個人。
鄰里間的人來來往往，不時跟柯臻打個招呼。柯臻忽然想起一句詩來。
“我噠噠的馬蹄是美麗的錯誤
我不是歸人 是個過客……”
她不是過客，她是歸人，他也是。柯臻想。
棠梨落一步一步走進他，在相隔幾步遠的地方停下。
柯臻深吸了一口氣，走進棠梨落說：“本來我已經預演很多遍，可是現在我卻好像還是不知道怎麼開口。”
“我喜歡你，喜歡你很久了。我以前不敢告訴你，因爲我知道以前的我沒有辦法將你照顧地很好。所以我一直很努力，而現在我可以將你照顧地很好。也終於有底氣……”
柯臻頓了一下，深深地望着棠梨落，說：“也終於有底氣說，棠梨落和我在一起吧！”
棠梨落看着柯臻忽然笑了，說：“不然我爲什麼等你這麼多年啊？”
沉默了一會兒，棠梨落又輕聲說：“是你害我心動的。我也喜歡你啊！”
柯臻眼神閃爍，靠近棠梨落將她擁入懷抱。
梨花開得正盛，樹下的兩個人緊緊相擁。從最初的那份悸動到現在的滿心歡喜，原來有那麼多年了啊！是似水年華，也是靜謐時光。
（要好好地去學愛，好好地去相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