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的風景

一場花事,一場夢幻。這夢幻,銜在每一朵枝頭,滿城,沸沸揚揚。

氣溫升降不穩,一位老人照例拿着綁着厚墊的小矮凳,拉白色小矮狗,六點四十多分,推單元門,斜走過四月絨絨草青,取一段柏油路橫穿,到活動健身器材那裏。已是陽春三月之末,她穿一件過膝的貂皮大衣,腰上系纏長長的緋色絲巾,三分鐘的路程,要一步一步的挪,極慢。小狗好脾氣亦步亦趨,三步一停,跟好節奏。

今天又不同了,老人停下步子,弓身側肩,看着我們:早六點四十多分,一個小朋友騎着小單車,走走停停,完成老師佈置的統計晨練人羣年齡段實踐作業,媽媽陪同。

小朋友看到老人,唸唸有詞,還支起腿鋪張紙作筆記,老人終於沒看出來什麼,行到老地方,放下矮凳,把繩圈套在健身器材鐵樁上,坐到早早晚晚都固定的位置,以一棵多皺的老樹根的姿態,看身邊人來人往。小狗威風凜凜,不容侵犯的霸氣。她絕少和人交談,表情一個底色,彷彿萬事迎上來退回去,都能舒展心懷吐納,去年見她如此,今年也是這樣。

她也曾是春天裏一抹醉人的景,曾摘取最美的一朵花,最美的年華里,心下念過最美的詩文給愛的人…

媽媽,我把這隻小狗也記上了,算青少年一組的。

關寶沒有媽媽的這些細碎的感傷,在關寶看來,年華似水,皆爲柔波。而那隻狗居然也成了一枚青少年,她的眼中,沒有誰是誰的附庸者,老人不是小狗的主人,小狗也不是寵物,他們是夥伴,衆生平等就是這個意思吧。

早六點的風景,關寶捻一朵花細嗅,她在問我,杏花和桃花有什麼區別,那朵矮點的四瓣花是不是迎春花。

如果她再細看,除了品種的區別,院裏的花朵有兩種姿態,一種是結着小骨朵,整樹整樹像共守着同一個祕密,蜂蝶繞花,心照不宣的等誰會第一個按捺不住,發出聲;一種,有滿樹的花開,一朵兩朵,影影綽綽,積成雪,化作雲。前者未着多少驚豔,給人希望;後者是將逝的墜素翻紅,不遺餘力,繡出盛大的輝煌。

早六點的風景裏,關寶蹬着車子,呼嘯,風中的女子,一往無前,一路穿行在新鮮的晨光裏,離的太遠了,又剎車等我,在嫰黃的柳條下,笑靨甜美。

如果她再仰頭,還會看到,明淨的藍色佈景裏,花樹間有家燕忙於覓食,它們的巢窠應在附近煙火人家的一椽舊檐。那年銜泥築巢,之後這巢就成了十幾年的牽掛。每年三月,越過數千裏,穿過迢迢斜暉,漠漠煙雲,生兒育女,繁衍希望。

早六點,在滿園的春光裏,我和她遊走,彳亍,拾取別人遁去的光陰,摘朵燦然的花顏,皆如夢幻…

我和關寶看到的,是不同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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