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室茗香

那一天,我和老公出小區,本來是散散步,卻見門口新開一個茶室,裏面看起來清靜,只有一人自斟自品。推門進去,茶室的溫度和茶主的笑臉暖化了陌生的冰牆,不像是營利所在,反而像是口渴時路遇的一處小院,腳累時暫歇的一椽舊檐。

坐下,煮水,品茗,茶香嫋嫋。

橫室擺放的桌椅都是自己設計,板面沉實鋪張,所用沉船木,緻密厚實,是一些經過大風大浪的古船。船木保留了原木的蒼黃,海上航行難免風雨洗禮,之後形成穩固古樸的黑色紋理,和鉚釘留下的黝黑的不規則的鑽孔,這些天然印跡仿若過往的歷歷歲月,斑駁的真實蒼桑。

想想,多年以前,有一個老船伕乘此,劃棹出海,日出夜歸,他怎能想到驚濤駭浪的尋常時光,有一天會和茶香氤氳交織馥郁?彼地此處,命運的相關,就這樣莫名的聯絡到一起了!

古樸的展示架,茶寵琳琅,或是上古的神獸,落到凡塵,只是被匠人收了法力,打回到原型,陶土塑出大致模樣,憨相可掬;或是無賴小兒自在無礙庭井邊戲耍翻鬥,踮腳撲蝶,捕螢拾光,兩靨爛漫容儀:這些,在旅途中,與茶主偶遇結緣,被小心翼翼的帶將回來。

天南海北,在方寸斗室彙集一起擺放,古樂停,夜靜時,應能聽到不同方域,獨特匠心,人情事物的竊竊私語吧。

品茶,已釅然。沁入舌尖的澀味慢慢回甘,那往事崢嶸也隱約亮了光。

茶主白手起家,經營茶室,三年的時間,開了連鎖店,2011年鄂爾多斯金融危機,投資鏈掙斷,一夜之間,負債累累,也曾抱怨命運的吝嗇和不公,絕望到懷疑否定自己的一切,輾轉青海,在一山谷的寺廟遇到一個智者,開始近半年的修行。後來隻身一人赴十幾個省市尋找好茶源,終於,拼盡全力度了這場劫數。

感慨唏噓,遂想起我那既得之後的惴惴,不得時隱隱的感傷,平生到此,自覺清醒的識得了,反而惑的更多了,想尋個明白。

問,沒有什麼再害怕,再怨恨的了嗎?

沒有了,去北京陪一個病人,整層樓的晚期擴散。同病房有一個小姑娘,老鄉,豆蔻年華啊,最好的年華,肺癌,晚期。大夫指着透視白光燈回頭看她作比:你這肺是抽菸三十年的人才有的肺!查出不久,她被父母帶回去了。

沉默,無言。

女孩何辜,人生何辜?

在這天地逆旅間,我們穿過一條條街道,只在紅綠燈前暫停等待,再決然出發赴戰;我們穿過了四季,偶爾在一朵春色前駐足,然後,整個夏天的綠陰裏,整片秋色鋪滿的金黃前,無暇顧念,直到冬的第一片雪落:哦,這麼快。

誰不是得到了,便想要更好的,習慣未雨綢繆,精明的計算你來我往。最後,我們失去了什麼,又得到過什麼?

還記得,那個在陌生城市的夜色中步行的民工小哥,爲了省掉出行的零錢,蹦蹦跳跳,舞步逍遙,叫醒了路上一車晚歸人的憊怠。

那個汶川地震裏失去懷中的孩子,失去脆弱的愛情,失去雙腿的舞者,帶着笑渦迎接新的生活。

那個高位截肢的高中少年不屈從宿命叫喊着衝刺到終點後的身影,點亮了青春的生命。

那些苦難的囹圄桎梏中仍微笑着的臉,是至美至高的生活哲學。

人生跌宕,不敢貪喜,不應枉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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