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名的信

也許,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能給予別人溫暖。

我收到了一封信。

信封上整整齊齊貼着郵票,卻沒有多餘的字樣和數字了。它是一封沒有經過郵局的信,出現在了我家的收信箱裏。

我把信封拆開,裏面有兩頁紙和一片被做成標本的木棉花瓣。

來信沒有署名。

信紙上寫着:

「天氣預報上說,最近湖北都在下雨,你沒有着涼吧?

你一定很好奇我是誰,爲什麼給你寫這封奇怪的信。

我想說,這不是一封奇怪的信。你也不用知道我是誰。哪怕我告訴你了,你閉上眼睛仔細回想,或許你還是無法想出我是誰。我在你的記憶裏,猶如一場毛毛細雨。你這一生遇過的毛毛細雨那麼多,你會記得每一場的細雨嗎?

可你在我的記憶裏卻猶如傾盆大雨。氣勢沖沖地砸向我,我還不願意撐傘躲開你。

你要問我爲什麼將你記得那麼深,我想告訴你,很久以前我還清晰地知道原因的,可是隨着時間地推移,時至今日我也不明白到底喜歡你什麼了。只是知道我喜歡你這件事。

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我們初二的時候。我是那年轉學到那所初中的,沒有認識的人,還內向膽小。

開學第一次升旗儀式之前,我突發狀況,因爲尷尬又怯懦躲在了教學樓和操場之間的小花園裏,手足無措。

你是第一個通過小花園,遇見我的人。你來到我蹲的木棉樹下,輕輕地與我說話。

“你是轉學到我們班上的新同學吧?馬上要升旗了,躲在這裏被抓到會扣分的。”

我擡起頭,依舊不肯站起來。我當時覺得自己一定是非常難看的。難看的形態、難看的面容。而你,是特別好看的。我很害怕,希望你趕緊走。

你見我沒有動,反而一起蹲了下來。

有片木棉花瓣旋落下來,落在了我們的旁邊。你將花瓣撿起來,看了看,遞給我。

也許你只是無心之舉,卻成了我忘卻不掉的回憶。你猛地站起來,說了句“等我”,轉身就跑了。

然後我們班上的女班長就來了,她帶我離開了小花園,去了衛生間。

很簡單的一件小事對吧?我們甚至都沒有交流兩句。那個場景卻猶如電影回放一樣千百遍地在我腦海裏播放,我一遍一遍地加深對它的記憶,生出無限歡喜與落寞。

你對誰都很好。你那天只是舉手之勞。你注意到我怕冷,所以會把教室裏的窗戶悄悄關上;在自由組小組時,我落單了,是你主動來邀請我;你會幫班上被嘲笑的胖男生說話;你從不怕被孤立,所以你敢當第一個與被孤立的同學說話聊天的人。

你的溫柔誰都看得見,哪怕是喜歡過你的女生,被你婉拒的女生,見到你還是想和你當朋友。

你這麼好,所以我覺得我是配不上你的。但我很幸運,因爲你不僅是我一眼心動的白月光,還是值得我一輩子感激的救命恩人。

那些你給我寫過的信,謝謝你。

以後我不會再打擾你了,因爲我相信,你的生活還在精彩,而我的生活也即將開始。」

“那些你給我寫過的信,謝謝你”——我不是一個愛寫信的人,唯一有一段時間經常寫信,是給一位網上的陌生人。

有位網友,發佈了割腕的圖片。

雖然後來她被及時發現,送到醫院了。但是我看到那些圖片,還是心有餘悸。

我不知道該做什麼,害怕自己哪句話會惹對方情緒波動又做出不好的事。但我還是認爲,該做的事情就該去做,小心去做。

我給那個女孩私信,請求加她好友。

她居然很快就同意了。

我問她的第一句話是:“你知道我爲什麼喜歡看煙花嗎?”

“爲什麼?”

“我看着煙花從底下飛到天空,‘嘭’地一下綻放,然後我就會閉上眼睛,回想黑黑的天空中,只有那一束煙花是最美最熱烈的。再睜開眼睛,又是下一束最美最熱烈的煙花。我永遠看不到煙花消逝的畫面,所以我很喜歡看煙花。你呢,你喜歡什麼?”

“我沒有喜歡的。”

“那我自作主張替你選一個你將要喜歡的東西吧?你選票好不好?”

“什麼票?”

“電影票、遊樂場門票、動物園門票、展覽館門票等等都是。你選擇收集這些票當做興趣愛好好不好?”

我沒想過她會一下子同意,我還準備瞭如何好好勸她。但是,她竟然同意了。

於是我們約定,一起收集票。收集每一張票,就互相發張照片。

從那天起的一個多星期裏,我們每天都在發自己看了什麼電影的票、去了什麼遊樂場的票……我不知道她有沒有變得開心一點,但我希望她變得開心一點。

之後我向她徵求同意,想給她寫信。她依舊同意了,但是她仍不肯告訴我,她的姓名。

我沒想給他寫信的。

但是情難自制。

我拿出他那段時間給我寫的每一封信,有些長,有些短,但每一封都看得出是真切的感情。

第一封,他寫:

「橘子:

你好!你最近過得還好嗎?我想悄悄告訴你一個祕密,又擔心電子設備不安全,所以給你寫了信。

你聽好了,這個祕密就是:你們那裏的博物館的寶藏要來我們這裏博物館巡展了。等我去看完,給你發照片。等我。」

第二封,他寫:

「橘子:

你有看最新的迪士尼電影嗎?我帶着我小侄女去看了,在電影院裏,有很多小朋友。電影中途,有些小朋友就叫喚起來了,也不知道爲什麼家長不管管。

電影結束後,我的小侄女跟我說,那些熊孩子是熊爸爸和熊媽媽生的啊,所以一家都很熊。

我告訴她,不可以在背後說別人的壞話哦!她覺得委屈,我又告訴她,‘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我說完覺得自己真是厲害。

小侄女卻再也不肯和我一起看電影了。」

……

第十五封,他寫:

「橘子:

你過得還開心嗎?我覺得有件事一定能讓你開心,有戲劇演出了,你們城市。也許你已經知道了,看到你那麼喜歡戲劇,我之前沒有了解過的,我也應該去了解一下了。

你等我啊,我一定會把戲劇的知識補上來的。」

……

他寫了很多封,可我沒有回過一封。

我以爲他會中途放棄,可他一直寫到了我告訴他,我已經好了,也要搬家了。

我從一開始就知道那人是他,可我對他而言只是陌生人,他還是用最大的耐心和溫柔對我。

年少時一眼就心動,過了這麼多年,我越來越覺得自己沒有喜歡錯人。儘管未來我們再交集的機會很小,但是他在我生命裏留下的痕跡很深。我給他回了第一封也是唯一一封信,因爲要告訴他,他是一個多麼溫柔的人。

我希望未來有一天,他還能用這份溫柔拯救另一個人,也希望不要再有需要他來拯救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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