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感度的遞弱代償原理

我最愛的《蝙蝠俠,黑暗騎士》裏講過一個強盜的故事,他們殺人越貨搶走了寶石,卻將寶石當垃圾扔掉了,最後這些寶石出現在幾個頑童的手裏。孩子當然不知道這些寶石的價值,但那夥強盜是知道的。可是寶石在二者眼中同樣沒有價值。區別在於孩子腦中沒有所謂的價值觀念,寶石跟石子沒有太大差別,而強盜腦中有這樣的價值觀念,但不被他們所認同而已。所以這個世界上價值觀的真相就是:價值是被人所定義的。如果定義價值的人不是你自己,那你必然得對別人賦予的價值做出選擇:認同還是否定。在這個意義上講,生活失去意義和價值便有兩種情況:一種是你認同的那些所謂有價值的東西都從你的人生中流逝了;另一種是你失去了對價值進行定義的能力。

對於後者的危險性,早有石勇老師給出過提醒:一個由外在評價主宰了自我認同的人勢必過上一種風雨飄搖的人生!別人誇你兩句,給你個笑臉,你立刻如沐春風;別人毀你兩句,給你副臭臉,你立刻誠惶誠恐。在我看來,沒有比這樣活着更爲可悲的人生了。如果有的話,可以闡釋爲以上兩種生活價值喪失的綜合體:你既懷疑和否定了外在的那個價值體系,又同時不具備對價值進行重新定義的能力。於是乎,雖生猶死,生不如死。瀕死之人會出現什麼特徵呢:所有的稻草都有救命功能。於是乎,人變得越發急躁和喪失理智,疲於奔命地尋找下一根救命稻草。

仔細回想一下自己的生活,是不是帶有這樣的痕跡呢?我勸你要系統性地反思一下。要對生活意義和生存價值做出明確的回答,哪怕你認爲所有的一切人類活動都毫無意義,這也是對生存價值的明確判斷。在此基礎上,你放蕩不羈也好,你及時行樂也罷,起碼你樂得逍遙。

以前還迷信這樣的句子:這個世界上不缺乏美,而缺乏發現美的眼睛。現在我知道所謂審美也是由人來定義的。簡單舉例,拿目前人們對皮膚白的追崇,放在黑人兄弟那裏,誰生得白裏透紅,他就是基因缺陷,他就是怪物,他就是有病。而皮膚白的深層內涵不過是生育優勢。因爲皮膚白是一項健康指徵,跟這樣的人結合會生出健康的孩子罷了。這不過是基因尋找優勢個體得以傳播的內在規定性。我搬出這句老話只是想沿用其中的邏輯關係,生活中永遠不會缺乏價值,而會缺乏發現價值、定義價值的眼睛。換句話說:只要你不喪失定義價值的能力,你的人生即便窮困潦倒、更奈生老病死,也永遠不會喪失意義和價值。

到這裏,我才引入本文的主要探討內容:敏感度的遞弱代償原理。先要交代一下何爲遞弱代償原理。總結起來一句話:越是早期、越是原始的東西,越具有奠基性、決定性和穩定性。也簡單舉例,人在成長過程中常有那種內心世界坍塌的瞬間。爲什麼呢,某些情況下就是你原有的價值體系遭到了現實強有力的顛覆。而你從小濡染的那個價值體系對你更重要、對你的影響更強勁。可是所謂現實這把錘子也不是喫軟飯的角色,兩邊起了衝突,一定會打出個末日降臨般的支離破碎。是不是這樣呢?甚至有時候你即便認同了更新的價值體系,那些原有的更早期的價值觀依然潛伏在你的精神底層對你構成影響和制約。因爲記憶、思想、體驗的痕跡是永久保留、無法擦除的,它只能被覆蓋。所以你只能越變越複雜,複雜到內心有了焦慮和不安,你都搞不清是什麼原因在作祟。

也有必要交代一下所謂遞弱代償。用通俗的話來形容一下,上帝爲你關上了一道門,就會爲你打開一扇窗子。我們發現有些人失明以後,他的聽覺會變得非常靈敏。失明意味着他的存在度變低了,生存狀況惡化,這便是遞弱;爲此,生命體爲了求存,故而在聽覺方面做出補償,謂之代償。

說到敏感度,我個人認爲這正是人的生存失穩之後的代償反應。

從生物體能的釋放來看,人在性成熟到中年階段達到人生巔峯,而後便開始走下坡路,直到死亡。這個解釋起來也很簡單,因爲所有生物都是圍繞性增殖這個中軸運轉的,那麼各方面的儲備都得在性增殖這個中心任務上排上用場。而完成這個中心任務以後,撫養子女達到性成熟,親代的增殖使命便完成了。而後逐漸式微老化。

有一部電影描述了老年人的脆弱:《年輕氣盛》,感興趣的童鞋可以去看,值得一看。老年人往往會變得敏感和脆弱,甚至我們可以講,所謂的更年期就是發生這一變化的青春期。可見,在我們的基因當中,有決定敏感的基因序列,人人都有。它會在個體生存度失穩和弱化的時刻被激發。更高的敏感度意味着人對環境當中的信息和刺激有更強的捕捉能力和反應能力,這是作爲存在度下降之後的代償。

由於只是利用遞弱代償原理對敏感度做一個非常個人化的解釋,所以談不上做系統論證,只是舉幾個例子,供有心人思索。

下一個例子,我把目光聚焦在像我這種天生敏感的人的身上。按照敏感度來劃分人羣,也必然會出現一個正態分佈的情況。有些人比較遲鈍,有鈍感。他可能在各個方面表現平平,但他好像也不以爲然,情緒上沒有大幅度的張弛。有些人很敏感,特別容易被激發和調動,所以他們可能會在某些領域展現出不凡的才能和素質。但同時也很容易受傷和被挫敗。總之是各有千秋吧。但是,敏感作爲一種人類的特性、或者說基因特質,是共同擁有的。前面已經搬出老年人都會變得敏感脆弱這個不爭的事實了,我再補充一個例子:人的緊張度和敏感度是息息相關的。但凡是個人,他在生命安全受到威脅的時候,沒有不緊張的。他的心跳加速、血壓升高、腎上腺素狂飆,準備做什麼?戰鬥或者逃跑,總之是爲了保命。那麼人在緊張的時候他必然變得更敏感,敏感是爲了把握住周遭環境中可能一瞬即逝的生存機會和生存要素。老年人在逐漸老化、弱化以後,敏感度代償性地提升,也是同樣的道理。

於是我產生了一個疑問:既然人類都具有敏感的基因特性,那爲什麼會有人與人之間的敏感度差異?於是我有了一個也算合理的猜想:

我們知道,越是早期、越是原始的東西,越具有奠基性、決定性和穩定性。那麼作爲像我這種天生比較敏感的人,是不是意味着在我嬰幼兒時期,我的生存狀況不佳、甚至屢屢瀕危而過早地激發了敏感基因,從而導致了這種心理敏感的傾向呢?

最後有一點延展性的思緒,我讀過一些作家的作品以後,常常覺得這些所謂人類文明的翹楚、流芳百世的大家,在骨子裏都是很敏感的,甚至很可憐。動輒就天不生仲尼,萬古如長夜,動輒就爲天地立心、爲生民立命、爲往聖繼絕學、爲後世開太平,結果呢,有抑鬱自殺的、有紅顏薄命的、有被車裂的、有被火燒的,有被衆籌判處死刑的。總之他們是一羣可憐人,是他們尋找的東西在現實世界並不存在的人,是像曹工、陸翁、李杜在現實世界無處容身而寄情於筆墨之間的人。他們其實羨慕那種平凡人,從前慢,一生只夠愛一個人。就像南懷瑾老先生也羨慕那樣的老漢,慕名而來,見面卻問他:“聽說你很有學問,你能告訴我什麼是夢嗎?別人都說自己做過。”智人無夢,愚人無夢。最可悲是兩邊都不佔,在別人的美夢裏做着自己噩夢的人,竟渾然不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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