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屈辱的樣子,真美

這桀驁的下巴,這看似高傲的神情,此時透露出的卻盡是屈辱與順從。

一張戲謔的臉,我躺在牀上從夢中猛地驚醒。我坐起身來點燃了一支菸。

我又夢見了她,夢見了她那張戲謔的臉。她已經消失三個月了,每每做夢夢見她都會像是噩夢一樣驚醒。醒來後心裏一片憤怒與失落。

我頭髮亂如敗棕,一臉鬍子茬,人像是老了許多歲。地上扔滿了酒瓶和菸頭,桌上堆着泡麪盒與一堆垃圾。窗簾緊閉,只有微弱的光映過窗簾撐着房間裏絕望的氣氛。

傷心麻木了,絕望也麻木了。我眼神呆滯盯着牆上的那張照片——一個笑靨如花,眼角帶着勾人魅惑的女人。

以前我不是這樣的,這間房子也不是這樣的。

“叮叮叮,叮叮叮……”手機響了。

“喂。”我有氣無力的說道。

“他媽的,我看見她了,你快過來,我看見她了。”電話另一頭傳來激動的聲音。

“什麼”我一下來了精神,“在哪?”

“她現在住在‘景觀豪庭小區’,8號樓三單元26樓。具體哪個房間我不知道,我只看着她電梯停在了26樓。”

“砰”我掛了電話,手機扔向一旁。我下了牀走來走去,心中各種情感湧了出來。我憤怒,我激動,我悲傷,但是心中還有一絲小縫隙它透着光。即使找到了她一切也變得沒有意義,但我想抓住這束光。

我得冷靜,我得冷靜,我知道這幾個月來我瘋狂的尋找她已經使我變得快沒了理智。車撞上了花壇,鐵皮深陷扔在了停車場,這個兩百平的家也已經處處透着惡臭與絕望。公司也因爲資金鍊斷裂無法繼續運轉,使我負債累累。這幾個月我經歷着瀕臨瘋狂——瘋狂——絕望——麻木。

現在的我一無所有,一切都是因爲她,因爲照片上那個笑意勾人的女人,她帶走了我的全部財產,她帶走了我全身心的愛。她像是一個吸血鬼吸乾了我的一切,從物質到情感。

現在我終於知道了她在哪裏。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我要冷靜,我要冷靜。我坐了下來閉上了眼好好沉思一番。

現在的我沒了三個月前的那種瘋狂,絕望。

剩下的只有麻木!

此時我的腦子異常冷靜,我要去見她,不僅要見,我還要從從容容的見她,我要讓她知道我沒有受到一點打擊和傷害,我要讓她知道她不能給我帶來一點哪怕一丁點的傷痛。我還要讓她知道事情沒有結束,這好玩又荒唐的一切纔剛剛開始!

我從頭到腳清洗着全身這令人作嘔的酸臭。我站在鏡子前仔細的颳着我毛糙的鬍子,拿刮鬍刀的手在微微發抖。我把頭髮收拾的一絲不苟。這一切我機械式的做着,像是做了又像是沒做。

我翻出了所有的衣服,我挑出了一套我最滿意的西裝。我穿上熨的筆挺的西服和擦的光亮的皮鞋。出門時我看了看鏡子,這外形看起來氣宇軒昂神采奕奕,就像以往的任何時候一樣,只是眼中已少了神采!

我來到了這個小區樓下,我找到了8號樓三單元。此時我站在電梯口,手裏拿着一束花和一瓶珍藏的紅酒。花是她最喜歡的百合花,我並不是要來討她的歡心或者乞求她回頭,哪個男人若是經歷了我的這一切是絕對不會抱着想挽回的心態。他說不定手裏會拿着把刀來見她,但是我覺得這樣做就太沒品位了。

生活應該優雅,不是嗎?

我坐着電梯來到了26樓,一層裏有兩家,我摁響了一家的門鈴。

“誰啊?”門中間的一扇小門打開了。這雙眼睛不是她的眼睛,我不發一語轉身向另一扇門走去。我摁響了門鈴,一下,兩下,三下……沒有任何動靜。我在門口靜立着。從過道的窗戶看着樓下,我眼睛裏帶着微微笑意,這笑是笑生活的,也是笑自己的。

在這裏我等了很久,我卻一點也不焦躁。這幾個月像是經歷過浴火重生一樣,此時站在這裏的我臉上和眼神中都沒有太多情感,此時站在這裏的我是一個全新的我!

“叮……”電梯門開了,出來一個熟悉的身影。她先是愣在了那裏,突然轉身瘋狂的摁着電梯按鈕。我衝上前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花掉落在地上。我面帶笑意的說“你只有一次機會,如果你不聽話,我會把你交給警察。現在還是我們兩個在對話。”

她靠着牆一臉惶恐的看着我,她像是要倒在地上。她的聲音在發抖,“我什麼也沒做……真的我什麼也沒做……我錯了……我錯了……求你放過我。”

我繼續微笑着,把百合花拾起放在鼻下嗅着,“多麼香的花,你喜歡嗎?”我遞給了她。

她雙手撐着牆,仍然惶恐的看着我。

我面露微笑,舉起了紅酒,“這麼好的酒,不請我進去喝一杯?”

惶恐的眼神,她的頭抖動的厲害。

我收起微笑,一個狠厲的眼神。

“開門”

她搖搖晃晃的走向那扇門,她慌亂的翻着包。我順手抽出了裏面的手機,我把手機關了機。

“記住,你只有一次機會。”

進了房間,房間裏一切都收拾的井然有序,和我的房子天差地別,和我的生活也天差地別。

我找來一個瓶子裝了水把百合插了進去。我打開了紅酒拿來兩個杯子放在桌上倒滿。她慌亂的立在那裏。

“過來坐下”我端起紅酒杯遞給她。

她顫顫巍巍的接過杯子,許久不敢坐下,我拉着她,她像是一攤泥被扔在了沙發上。我喜歡這種感覺,這種絕對的壓迫感和帶給她的未知的恐懼感。

我享受着這一刻。這就像我小時候抓進盒子裏的蜘蛛,它慌亂的無頭亂爬,我則以俯視者的姿態時不時拿牙籤挑逗着它。我細心的呵護慢慢的享受,直到我一點一點失去了興趣,我一下猛刺下去,被刺穿的蜘蛛肚子流出一片粘稠的液體。

毀滅的藝術一定得有祥和寧靜的鋪墊。就像寂靜的稻田,安靜的稻草人,一切靜的讓人感到窒息。這樣暴風雨的來臨才顯得那麼壯觀和激動人心。

我得慢慢和她享受這美妙的時刻,就像這三個月裏我日夜煎熬的每一天一樣。

“來,乾杯!”我舉着杯子說道。

“才三個月沒見這麼快見着我就陌生了嗎?沒事,就當好久不見的老朋友嘛!”我笑着說道。

“你……到底……想幹嘛?”她的聲音在顫抖,她的眼裏汪着淚!

“呦,看這可憐的小美人啊,怎麼還哭了呢?”我伸出右手捧着她的臉,大拇指幫她擦拭着眼淚。

她的牙在發抖,她淚流不止。

我拉起她站起身,“這樣吧,我們一起跳一支舞可好?”我伸出一隻手半彎着腰做出請的姿勢。她沒有動作,只是抽泣,我當她是接受了我的邀請,我拉起她的手跨進客廳。

客廳很大和陽臺相連,我推開陽臺的落地玻璃。音樂響起,第一首是“The Beauty Of Waltz”。開頭就是一陣悠揚的小提琴聲,他爲這寧靜開了好頭。我扶起她的手擺好姿勢,順着音樂的起伏跳了起來。這音樂悠揚中帶着悲涼,我閉着眼陶醉的拉着她一進一退。我能感覺到她身體輕微的顫抖。

“放鬆,這不像你哦!”我仍閉着眼一邊陶醉一邊說着。

“你……到底想……幹嘛?求你……放過我……求你。”她越說越激動,停下了腳步,又抽泣了起來。

“你想破壞這一支優美的舞嗎?”我睜開眼看着她。“這不是個聰明的主意,沉醉在這音樂之中或許我能忘了以前發生過什麼。”

我扶起她的手“來吧,繼續。可別再打破這美好的氣氛嘍。我會生氣的。”我向她狡黠一笑。

我摟着她跳着,我享受着這一刻,這一刻是那麼美好令人愉快,就像又回到了三個月前。她還是她,我還是我,音樂還是這音樂,舞步仍然是這舞步。既然一切都還是那樣爲何不好好享受這一刻!?

哦!雙方的“心”不再是那時候的“心”了。沒關係,難道讓一個看不見摸不着的東西毀了這美好的一切?

一曲完畢,下一曲音樂歡快。我摟緊她大步的轉着。她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散在空中!

我沉醉在這音樂之中,挺直胸膛,腿一彎一直,撤着步子又進着步子。隨着轉動越來越快,我摟緊着她,她不得不挺着胸脯貼近我,像是被我托起一樣。她的面孔離我更近了,她緊閉着眼擡着下巴,眼角帶着淚痕。隨着音樂節奏的加快我們的步伐也越轉越快。她披散的頭髮也在空中旋轉起來,像一把旋轉的傘,露出她白淨的脖頸和深凹的鎖骨,一切都是那麼的迷人。

她仰着下巴,擡着頭,鼻尖對着我。

這桀驁的下巴,這看似高傲的神情,此時透露出的卻盡是屈辱與順從。在殘酷與無奈中,有一種美叫做,屈辱的美!

不屈的表情卻是渴望被屈辱的表現,此時她瀕臨崩潰後無所畏懼的擡起頭,正如她渴望面前的這個男人盡力的來羞辱她一樣。

我仍然快速的邁着步子,她也陷入這一片音樂聲中。我們像是一個沉醉於無盡空間之中的陀螺。

又是一曲完畢,我頭上滲出了汗珠。紅酒的勁頭這時候提了上來。我又倒了兩杯紅酒,一杯遞給了她,她面頰緋紅。

“乾杯”我說,她舉着杯子抿了一口。

“你喜歡畢加索?”我盯着牆上的《亞威農少女》問道。

“舞也跳了,你到底想怎麼樣?”她不再露出畏懼,語氣生硬,反而帶着攻擊性,像是這一切錯誤的是我。

“最近過的如何?拿着這些錢足夠你瀟灑過完後半生了。”我打趣的說道。

她咬着嘴脣不言語,無畏的眼神背後卻藏着惶恐。

“我以爲你跑去了國外,我以爲這輩子再也找不到你了。”我笑着說。

“我是去了國外。”她說

“怎麼回來了?想來看看我?看我過的怎麼樣?”我哈哈大笑。

“之前是我對不起你,我這裏還剩一些錢,你都拿去吧!”她慌亂地拿起錢包掏出銀行卡。

“不不不”我看着畫對她擺着手。“今天我來不是爲了錢。”

“那是爲了什麼?”她語氣突然緊張了起來。

我微笑着沒有回答她。

“你今天到底想幹什麼?”她的聲音緊張到了極點,“我求你放過我,求求你。”聲音裏透着哀求,透着悲傷,透着絕望。

我仍舊微笑着。

“你要什麼我都給你,我把一切都還給你,都還給你,我還有房子,我可以賣掉給你。求你別傷害我,別傷害我。”她癱坐在地上絕望的語氣混着哭泣的聲音。

我蹲下去捧起她的臉,“多麼可愛的臉蛋,笑起來是那麼的嫵媚迷人。”我盯着她滿臉的淚仔細的欣賞着。

此時我的心裏蹦出了“死”這個字。

“死”是個可怕的字,死了之後這個人就消失啦,這個活生生載着別人許多牽掛的載體就從天地間這樣消失啦!

殺她非常容易,她的生命此時就在我手中,但我內心的寄託也交在了自己手中。

有得愛有得恨是快樂的,若是連愛與恨的對象都沒有,那內心得有多麼空虛啊!

她突然收住了眼淚一把打開我的手,“你到底想幹什麼,你這個瘋子,瘋子。”她帶着哭腔歇斯底里的大叫着。她猛地站了起來拿起紅酒瓶子對着我。

我笑了笑望着她說,“這瓶子可傷不了我哦。”

她把瓶子砸向身後的落地玻璃框,瓶子一半碎開,露出參差不齊的玻璃尖來。她雙手緊握着瓶子對着我。

“我們之間已經沒有一絲情分了嗎?”看似無神的眼中透着一絲失落,一步步向她走去。

她雙手緊緊的握住瓶子,她握瓶的胳膊在顫抖,她此時披頭散髮,她的淚水弄花了妝容。

“你不要過來,不要過來。”尖叫中含着顫抖。

“你還愛我嗎?”我問道。

“愛——愛——愛!”她拼命的大聲叫着。

我眼神中帶着淒涼,皺起眉說道:“我想聽聽你的真心話!”

“我真的愛你,真的。”她話語中哭腔很重,但眼神卻很深情。

我心裏一震,這麼久我一直想聽到這句話,等真的聽到這句話後,我發現,即使得到了這句話也什麼都不能改變了,自己只剩這句話了,淒涼感蔓延我的全身。心裏的低沉失落比以前更重了,我覺得一切都可以結束了。

我盯着她一步步走去。“啊——啊——啊”她瘋了一般的尖叫着,手裏瓶子亂揮着。她一個趔趄摔倒在地。

血流了一地,她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我頹然的坐在她的身邊。

“你知道嗎”她微弱的聲音“其實……這幾個月…我…一直都…沒睡過…一場…好覺,總是…噩夢。”

我癱坐在地,懷裏抱着她,苦笑着臉,眼裏流出了淚“你爲什麼要回來?”

“我媽媽…去世了”“爲什麼…這麼…久…你都沒有…報警”

我過去摟起她的頭,泣不成聲的說,

“因爲…我…愛你。”


這世界“空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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