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個星期後裴宇恆回來了。我抱着TATA去了他家。
家裏的裝修設計現代、簡潔、又不失單調無趣，加入了一些科技的元素，看得出花費了一些小心思。
“謝謝你幫我帶它，如果不是你喜歡小狗，我還一時想不到把它放在哪裏？”裴宇恆逗着久別重逢的老友感激的說。
“沒關係啦。”我回答，“不過，既然你工作這麼忙，你女朋友也喜歡小狗，爲什麼不直接送給她？”我又問。
“他現在的男朋友不喜歡寵物。”他淡然的回答，全然不看我。看得出來，他不太喜歡這個話題。
我恍然。腦子裏想起第一次麥偉文見到我的狗狗時，也是一臉的嫌棄，他說他不習慣家裏時刻多出一個活蹦亂跳的東西，總覺得生活被打擾。不過後來他終究是妥協了。
只是我們在一起沒多久，狗狗就因病離開了。長久的相依爲伴讓我早已把它當做了親人，狗狗的離去讓我難過消沉了很長一段時間，之後，我再也不敢養動物了。我害怕告別。
“你沒事吧？”看我沒有說話，裴宇恆關心的問道。
“沒事。”我回過神。
“你喝點什麼？”他走到冰箱前面問我。
“可樂有嗎？”
“哇哦，我好怕你說咖啡之類的，因爲沒有，但是可樂，嘿，隨時都有。”他如釋負重的笑着說。
“我喜歡可樂配炸雞”。
他打開冰箱，“現場的炸雞沒有，但是，有雞肉。”
“啊，我會做，我來做吧。如果只有可樂沒有炸雞，總覺得有些美中不足。”我站起來，走到他旁邊，朝冰箱裏望去。
“那太好了！”他感激的說。
“我還會唱-我在人民廣場喫炸雞。”我自告奮勇。
“我也會。。。”他喜出望外。
於是接下來，廚房裏開始充斥着歌聲還有哈哈的笑聲。
半個小時之後，我們一起並肩站在陽臺。他家在26樓，那樣高的距離，站在陽臺上有種身臨奇境的感覺。那晚的天很黑，燈很暖，有幾顆不起眼的小星星，眨呀眨的。偶爾有些晚風，吹起我們的頭髮跟衣襟。我們就那樣一起喝可樂，喫炸雞，聊了很多無邊無盡的話題。
很久很久之後，每每回想起這個畫面，心裏依舊似有一股暖流經過，滋潤着當下所有的不如意。於我而言，那是我人生中僅有不多的幸福時刻。
2
時間緩緩流淌，眼看夏天就要結束了。至從上次分別後，我跟裴宇恆已經快一個月沒有聯繫了。我想，他應該忙吧。而我，因爲暑假的關係，學生一下增多，也忙得不可開交。
一天傍晚，來了一羣學生。他們在店裏呆了很久，走的時候我睡着了。然後他們叫醒了我。結完賬後，我站來，舒服的伸了個懶腰，眼睛不經意瞟到牆上的掛鐘，已經快十點了。
我開始整理貨架。
窗外颳着風，沒一會，就聽見大雨噼叭噼叭落下的聲音。我歡快的想，這是在爲夏天的結束喝彩吧。
但是風越刮越大，雨也越下越大，窗戶被吹開，雨便順勢衝了進來，打溼了旁邊的貨架。我急忙奔過去，地面已變得溼滑，一不小心，我摔倒在地，忍住疼痛我掙扎着爬起來，伸手去關窗，手剛碰到窗時，腳下一滑，我再次摔倒在地，而雨水卻並沒有因我摔倒而減小，反而越來越放肆。地上的積水越來多，風吹得窗戶砰砰的響，整個黑夜變得像一個漩渦，似乎要把眼前的一切給吞進去。
我無力的坐在地上，那些年離家在外漂泊的艱辛與委屈，那些曾用心守護過卻又終失去的愛情，終於全部化成了一股沮喪頹廢的氣息，緊緊的包裹着我，看着越來越黑的夜跟肆意猖狂的風雨，哇的一聲我痛哭了起來。越哭越難過，淚水佈滿臉上，我已分不清到底是雨水還是淚水。
在我覺得我快要就此被淹沒的時候，一個身影衝了進來。他跑到我跟前，直接將我橫空抱起，一直抱出店外，店外停着一輛車，他將我放在車後排上，披上一條毛巾，然後他再次衝回店裏。
沒一會兒，他關好了店門，坐到我旁邊。我仍在抽泣。
“你不知道今晚有颱風嗎？”裴宇恆看着我大聲的說。
從沒見過他這麼生氣的樣子。我鼻子一酸，哭得更厲害了。
他意識到剛纔的失態，拿過我身上的毛巾，開始替我擦淋溼的頭髮。他的聲音變得溫柔，“沒事，都過去了。”
“窗戶還沒有關。”聽着他柔和的聲音，我慢慢平靜下來，開始擔心店裏的情況。
“都已經關好了。沒事了，等明天台風過去，我們再一起整理。”
“一起整理？”我不放心的重複着。
“恩，一起。”他肯定的說。
然後，他去開車，將我送到樓下。離開的時候再三叮囑我，到家後一定要關好窗，有什麼事情給他打電話。
我只有乖乖點頭。回到房裏，打開燈，便躲在窗簾後面朝樓下望去。我以爲他已經走了。過了一會兒，車才重新被啓動，然後掉頭離開。
3
第二天一大早，我下樓時他已經等在下面了。
店裏一片狼藉，靠窗的貨架東倒西歪，地上散亂着唱片。我負責清掃地板，裴宇恆開始搬動那些貨架，並把它們擺放整齊。
看着他在那裏使勁兒的樣子，我不禁想，如果沒有他，我該怎麼辦？請一個搬運工？！不過，哪有這麼帥氣的搬運工。我想得出神，忍不住笑了，一回頭，正好看見他好奇的看着我。我朝他作了一個鬼臉，把他也逗笑了。
然後，我們一起重新擺放唱片。
店裏所有的一切都整理妥當。我坐在電腦桌前，隨機播放了一張唱片。
“今天謝謝你，還有，昨天也謝謝你。”我由衷的說。
“舉手之勞而已。”
“對了，你昨天怎麼會突然到了店裏？”我問出了困擾我一個晚上的問題。
“我，正好開車經過，然後遠遠的就看到你的店裏燈光通明，我想你肯定在。就過來，沒想到，正好看到你在那裏大哭。”他壞壞的說。
我有些不好意思，望向他，“還好你來了。”
我靜靜的看着他，等在那裏。我滿眼的柔情應該早已說明了一切。
時間似乎剛剛好。他的雙手輕輕放在我的肩上，頭開始微微下低。
店裏此時正播放着時楊宗緯的“讓”：
我們一起蓋的羅馬
你卻跟他拆了城牆
他停下了動作，挫敗的拿開了放在我肩上的手。
“對不起。”他轉身離開。
他還沒有忘記她。我失望的坐回椅子上，窗外的陽光顯得格外刺眼，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麼的不協調。
我變得心煩意亂。
4
我給裴宇恆公司打電話，被告知他已經離職了。我預感到什麼，匆匆趕到他家。
打開門，家裏有些凌亂，好像在整理東西。
“準備搬家？”我看着凌亂的房間好奇的問。
“我準備去旅行。”裴宇恆說。
“去旅行也不用辭職吧。”我說。
他驚訝的看着我。
“我打電話去你公司了，他們說你離職了。”我解釋道。
“我也不知道要旅行多久，所以，就乾脆離職了。”
“發生什麼事了嗎？”聽說他要離開，我不由自主的緊張起來。
“沒什麼事，就是想散散心。”他不願意說原因。
即使他不說，我仍然能猜到大半。他還沒有從失戀中走出來。
“TATA呢？”我環顧四周。
“我已經提前把它送人呢？”他都沒想過要送給我。
“如果我今天不來，你是不是準備不辭而別？”我有些傷心的追問到。
“不會的，我正準備收拾一下就去向你告別。”他急忙解釋道。
“我討厭告別。”我覺得我的鼻子酸酸的。
他有些不知所措。他沒想到我會這樣。
“答應我，”我說。
“什麼？”他看向我。
“每到一個地方就寄張明信片給我，上面寫上地址。”我望着他語氣堅定而平靜。
“好。”他果斷答應了。
5
裴宇恆離開了。不過，他會不定期的寄張明信片給我，上面除了有他的地址，還會附帶上一兩句問候或旅行心得。
而每一次，我也會按上面的地址回覆一張卡片過去。上面，寫滿我對他的思念。
我們約定的九月十五在他離開後的一個星期就到了。
我獨自去了餐廳。
半年前，好像所有都是好好的，也僅僅半年時間，變得物是人非。
回到房間，我在寄給他的卡片上寫道：今天是九月十五，我們曾約定在餐廳見面的日子，你不在，我一個人去了，味道沒有變，但心裏空空的。突然間好想你，你好嗎？
他很快就回我了：原諒我在千里之外沒辦法赴約，我一切都好，你也是，照顧好自己。保重。
6
麥偉文寄了一張喜貼給我，新娘的名字是謝美麗。我看了下日期，九月十五。真巧，那天曾是我跟裴宇恆約好一起去餐廳喫飯的日子。
這些我們不曾相見的時光，他去了很多地方，看了很多城市的建築設計，路過了很多迷人的風景。他寄給我的明信片上的旅行心得也變得越來越陽光，越來越積極開朗。
比如，他在一家國外設計酒店的明信片上寫到：歡顏，這家店的設計真的太歎爲觀止了，有好幾處特別的設計非常的驚豔，我相信，要是你見到也一定會讚歎不已，說不定還會興奮的跳起來。要是你在就好了。
比如，他在一張景像非常開闊的明信片上寫到：hello,看到這個天了嗎？真的好藍，我發誓，如果你在，你一定會想在底下躺一躺，然後擡頭望着白雲，而我，會躺在你旁邊，你不會一腳把我踢開吧！嘿！
我看着這些跳躍的文字，似乎看到了他在寫這些明信片的樣子，那麼專情的投入，臉上帶着竊竊的微笑，似乎要分享快樂的人就在眼前，有種忍不住的小期待。
我選了一張有着桔子圖案的卡片，因爲我喜歡喫桔子，我在上面寫到：宇恆，下個月又是九月十五了，時間過得好快，我昨天路過那家我們曾約定的餐廳，它還在，一點沒有變。不知道爲什麼，每快到這個日子就特別想念你。你說好讓我到點了就提醒你的，我現在提醒你了，下個月，又是九月十五了...
7
轉眼就到了九月十五，麥偉文大喜的日子。婚禮很熱鬧。麥偉文那天格外帥，看到他，我卻有種恍然隔世的感覺，我想到了裴宇恆。
見到新娘的第一眼，我覺得有點似曾相識。新娘長得跟名字一樣很美麗，身材很好。麥偉文很高興我的到來，他由衷的說，“歡顏，謝謝你。”我舉杯微笑，我早已把他過渡成朋友了。
從婚禮現場出來，我去了曾跟裴宇恆約定的那家餐廳。
那天的天空很晴朗，萬里無雲，是個結婚的好日子。
我心情沉重的走進餐廳。
一年多過去，餐廳並沒有多大變化。我徑直朝裏走去。
等等，
爲什麼有張桌子旁的一個男人目不轉睛的盯着我，還朝我笑。
我不想看他，除了裴宇恆，我對所有男人都不感興趣。
但是，我冷漠的態度並沒有打消那個男人的熱情。甚至在我坐定後，他笑着直接朝我走了過來。
Oh,my god！看來女人太漂亮真的不行。我儘量假裝鎮定，不讓自己去看他，我拿起桌上的菜單，在想着如何打發他。
“你怎麼不敢看我？！”男人直接坐到我對面，開口就是一句詢問。
好熟悉的聲音。我猛的放下菜單，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曾經熟悉又略有些陌生的臉。
“裴宇恆！”我終於叫了出來。
“哈哈，終於認出來了。我變化很大嗎？”他笑着說。
“你是故意的。”我心裏的興奮跟喜悅已經抑制不住了。我裝作故意生氣道。
“我等你很久了，你怎麼現在纔來。”裴宇恆溫柔的說。
“我，我，”我看着他的臉，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他換了一個髮型，並留起了鬍子，長期的旅行讓他的膚色變得格外健康，整個人有種煥然一新的感覺，在不認真看的時候真的很難分辨。不過，這個樣子的他，好像比夢裏的更帥了。
“看夠了嗎？”他打斷我。
我笑了，我覺得所有的言語都是多語，只要你在，就好。
“我想你。”他握住我的手深情的說。
“我也想你。”
8
裴宇恆回來了，變成一個更帥的男人回來的。而這個帥氣的男人，現在成了我歡顏的男朋友。每天上下班車接車送，中午外送便當到店裏，幫我整理唱片，週末承擔家務，我覺得我太幸福了。
有天週末，我在沙發上看電視，裴宇恆在拖地。
“你過來，”我朝他勾勾手。
他馬上笑嘻嘻的走過來，“請吩咐。”
“問你個問題。”
“好的。”他順從的答道。
“你還想她嗎？”
“誰？”他假裝不知道。
“前任。”我替他回答。
“報告現任，前任已經結婚了。”
“什麼時候？”
“今年九月十五”
這麼巧？不是吧。
“她叫什麼名字？”我追問。
“謝美麗。”他說，“不過，沒你長得美麗。”他又補充道。
原來是她。那個曾讓裴宇恆失魂落魄的人，長得也不過如此嘛。
看我出神的樣子，裴宇恆詫異的問道：“喫醋啦？”
“好了，問題問完了，繼續打掃吧。”我懶得回答。
曾經以爲愛情很長很長，誰知道，兜兜轉轉，竟只跟四個人有關。
窗外傳來段千尋的歌，“你的選擇，沒有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