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五荷
最近看到個資料：一拍二（一秒畫 12 格）製作的“書記舞”約有 1200+ 的繪製量，搞了一週多。
這是個什麼概念呢？一週夠幾個程序員小哥哥搞個小程序上線，而同樣的人效只夠幾個動畫人做個 1 分半的片尾曲……
我不禁想，興許動畫是當代工業生產裏投入產出比最低的一款。
有人會說做動畫又不是賣貨，藝術怎麼能談錢！但不談錢如何養活搞藝術的人？（想想真是殘酷）
老五我一直混跡互聯網圈，做什麼事都要先評估下 ROI（投資回報率），不如用算 ROI 的思路來盤盤動畫製作的“性價比”。
【以下全篇高能致鬱，慎入！】
先來科普下什麼是 ROI：
·ROI 全稱 Return on Investment，即投資回報率，計算公式：投資回報率 = 年利潤或年均利潤 / 投資總額 × 100%
利潤 = 市場收益 - 投資成本，公式看似簡單但企業年利潤率實際計算很複雜（不然那些諮詢公司爲什麼那麼賺錢 233），而放到藝術門類上只會更復雜，因爲不同藝術產業市場運作邏輯不同，可謂各有一套投資回報率的評估體系。
我一來不是學經濟的、二來藝術領域不過剛踏進半個腳指頭而已，所以只能極不規範地從兩個維度簡單評估：
·作品維度：單作品製作成本 VS 單作品市場收益
·人員維度：人均學習成本 VS 人均收入
做動畫彷彿在”炒股“？
·動畫製作成本高昂
瞭解動畫製作原理的人會知道，與電影的拍攝方式不同，動畫是通過逐幀拍攝來實現的。
因爲人的肉眼受到視覺暫留現象的影響，即當物體快速運動時，物體消失後其影像也會在視網膜上停留一段時間。因此即便是一幅幅靜止的畫面，只要其連續播放的間隔足夠短，便會給人一種靜態圖像動起來的感覺，比如走馬燈、指翻書，而所謂逐幀拍攝便是一幀幀拍攝畫面。
那麼問題來了，一秒鐘要排多少幀才能保持畫面的連續性呢？答案是 24 幀。
雖然圖像在人的肉眼上攢了時長是 0.1-0.4s，但爲了在配上聲音播放時也能保證畫面的連續感，影片一秒至少需要 24 幀，諸如早期迪士尼的院線動畫都是採取一拍一的方式拍攝。
以《白雪公主》爲例，90 分鐘的動畫至少需要 90mins*60s*24=129600 張作畫，而實際情況是：迪士尼團隊爲《白雪公主》一共繪製了 200w 張手稿！
除此之外一部作品的誕生還涉及劇本設定、角色設定、場景設定、分鏡設計、拍攝剪輯、特效、音樂配音等等等等。
動畫作爲一門綜合藝術，其複雜的製作原理致使動畫製作過程”人員多耗時長“，是跨多工種合作的大型作業項目，故而製作成本高昂。
《白雪公主》耗費了迪士尼 750 人歷時 3 年打造，而除了像迪士尼這般有人員有能力有財力的大廠，一般小動畫公司想做出高水準製作真的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雖然隨着技術的革新（諸如電腦繪製、3D 技術）以及日本人發明的一拍二（一秒畫 12 格）、一拍三（一秒畫 8 格）方式在一定程度上提升了人效，但是近年人們對畫面精美度要求逐步提升，動畫的製作成本並未下降。
以下是老五四處挖資料統計到的相關數據，以日美中爲例：
《冰雪奇緣》每拍一秒，便有 2 萬大洋隨之而去，可見動畫的製作成本有多高昂。即便如此，日本一個季度能出接近 40 部番劇，迪士尼每年至少一部頂級院線動畫，真的可以說是造福世界的產出了~
·市場收益並不穩定
做動畫這麼”敗家“，動畫公司還都活到現在是不是因爲做動畫特賺錢啊？
錯！大錯特錯！無論是 TV 還是院線動畫，想單純通過放映實現營收平衡堪比登天。
以院線動畫爲例，票房收入並不會完全給到製作側，而是影院、發行、製作組等多方按比例分成，同時各國的分割比例又不盡相同，而無論是美國、日本還是中國，製作側的分賬都遠低於 50%。這說明即便一部作品票房收入 > 製作成本，製作組也可能是賠錢的！
根據老五查到的資料推算近幾年作品 ROI 如下（紅色爲製作組虧損）：
可見如《輝夜姬物語》的高成本精良製作不一定有高收益，類似《朝花夕誓》的好口碑作品不一定能回本，即便是迪士尼這樣的大廠也有失算的時候，更別提國內諸多票房陪跑的作品了……
當然也會有諸如《喜羊羊系列》和《十萬個冷笑話》這類低成本高票房的我國特色產物，以及《大魚海棠》這種作品根本配不上票房的魔幻存在。
市場的心如孩子的臉，這一秒還在笑下一秒就哭，投資者一次失利可以換個投注，而製作組一次失敗則面臨外包費用拖欠、百十號人發不起工資、甚至公司倒閉的風險。
穩如迪士尼，也不是靠票房收益喫飯，影視收入只佔其總收入的 16%：
對於 TV 動畫更是如此，以日本爲例，沒有小說、漫畫、遊戲、電影的聯動，沒有廣告和衍生品的支持，只靠版權費和賣碟片營收，估計日本的製作公司要全餓死了！（後續有機會單開文來講）
“製作成本高+資金回籠慢+收益波動大”是在現在的市場環境下，所有動畫製作人不得不面對的現實困境。
做動畫宛若炒股般刺激，面對捉摸不透的市場，採取賭的方式絕非上策。“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的道理動畫同樣適用，而所謂“不同的籃子”則是拓寬作品的價值和變現渠道，比如當下正火的 IP 經營思路。
從業體驗不算友好
·做動畫是個高難技術活
既然是“做動畫”便繞不開繪畫技能，但你只是會“畫”還不行，你得能讓它“動”！而且“動”也並非 PPT 一般，要符合運動規律、要有適度的誇張變形，更進一步還要進行動作設計，體現不同的性格特色。
動畫不是攝像，畫面裏的每一點變化都是人主觀對運動分解重構的理解和再現，看似相同的畫稿其實每一副都在變化，而對“變化”的把握需要畫師多年的經驗積累。
如果是一名導演，對其技能要求則不只是做“動”畫，其對故事的理解、鏡頭語言的應用、敘事節奏的把控、角色設計等都需得心應手，甚至還要懂商業懂市場，上能拉投資下能找外包，想想都覺得頭禿。
動畫作爲一門綜合藝術，不僅對製作人員能力要求高，同時工作量巨大。
負責”書記舞“的原畫師中山直哉一人用一週時間力挽狂瀾貢獻了 800 張原畫+中間幀。假設他不喫不喝不睡 7*24h 連軸轉，需要一小時畫 4.8 張，約 12 分鐘一張畫！然而他的實際繪製速度只會比這更快，可謂是原畫師裏大神一樣的人物。
而普通的畫師一天不過完成 20~40 張畫稿，還是建立在一天工作 15h+ 的情況下，以下是來自一名日本畫師的自述：
Q：平均睡眠時間有多少？
A：當上原畫之後就算忙的時候最少也能睡 4 個小時，有點空的話能睡 6~8 個小時。沒當上原畫之前當動畫的時候，曾經有過連續五天每天只睡 1 小時的情況，結果把成品交上去的瞬間失去意識昏倒了……人類不睡覺是會死的。
交稿已經這麼難了，然而更難的是伴隨巨大工作壓力下並不算高薪的收入。
·薪酬是永遠繞不開的痛
日本動畫產業發達但是從業者窮到不要的現狀已不是一年兩年，根據《2015 年動畫製作人調查報告書》顯示，動畫製作人員的平均年收入爲 332.8 萬日元，比日本私營公司工作人員的平均年收入低近 100 萬日元。
相比之下，美國動畫人的生活則要好的多~根據美國 salary.com 的數據顯示，美國動畫人平均年收入爲 6.3 萬美元，高於美國人均年薪 5.65 萬美元。
而在中國，諸如北京這樣的一線城市，動畫工作人員的薪酬集中在 6k-8k 元，非“技術”崗的新人甚至可能不過 5k 元 ，對比隔壁輕輕鬆月薪過萬的遊戲行業，難怪大家紛紛轉行 。
通過三文娛 2018 年的調研可以發現，只有 27% 動畫專業本科畢業生選擇留在動畫行業：
動畫從業者不僅需要高技能，同時因生產機制導致工作量巨大，但因市場收益的不穩定性，致使多數從業者普遍薪資不高，易流失到其他行業，以至於本行業人才極度缺失。
《哪吒》裏做申公豹的特效師因受不了壓力跳槽，結果到新公司也逃不出繼續做申公豹的工作。外行人興許當笑話看了，然而這暴露了中國動畫製作人員極度短缺的現實問題。
也許每一個做動畫的人都可以用愛發電，但動畫行業想走的長遠只靠這點電怕是遠遠不夠，製作之外如何鏈接市場這個“大電廠”是我國動畫行業亟待解決的當務之急。
寄語
看到這裏，也許你會覺得做動畫太不划算啦！的確，在這個世界無論做什麼都需要麪包和牛奶，但我們也同樣需要詩和遠方。藝術對於人類而言，其存在的意義不只是賺錢的飯碗、娛樂的道具，更是肩負着影響着世人、傳承文化的精神食糧。
也許從商業角度看，動畫並不算合格的”商品“，但這個世界需要動畫，需要它用其獨一無二的想象與純粹帶給我們跨越世俗的美的體驗。
”如何讓動畫兼顧藝術美與商業價值“是每一個動畫人不得不思忖的問題，日本和美國已開路在前，相信在不久的將來國漫也能探索出屬於我們自己的生存之道。
*數據統計來源參考：
”書記舞“資料：https://www.bilibili.com/video/av76380913/
迪士尼 2019 年財報：https://www.sec.gov/cgi-bin/browse-edgar?action=getcompany&CIK=0001744489&type=10-K&dateb=&owner=include&count=100
日本動畫人收入：https://how-match.jp/animation-production/
美國動畫人收入：https://www.salary.com/research/salary/alternate/animation-artist-salary
*製作成本統計參考：
《日本動漫產業的商業運作模式》
《日本動畫產業報告 2016》（by 中泰證券研究所）
http://www.3wyu.com/11485.html
https://www.douban.com/group/topic/5630572/
https://magazine.coconala.com/3042
https://www.studio-nanahoshi.com/blank-9
https://www.arintoko.com/entry/eizou-ryoukin
https://cj.sina.com.cn/article/detail/5160876646/201257
https://dogadata.com/497
https://www.zcool.com.cn/article/ZMTAxMjY3Ng==.html
https://www.iyiou.com/p/62927.html
https://www.bilibili.com/read/cv4885793/
https://wenku.baidu.com/view/30c96cd349649b6648d74755.html
https://new.qq.com/omn/20180805/20180805A0FMXI.html
https://k.sina.com.cn/article_2620088113_9c2b5f3102000jxzd.html
https://baike.baidu.com/item/%E5%AE%9D%E8%8E%B2%E7%81%AF/4919786
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640358798301617080&wfr=spider&for=pc
http://news.sina.com.cn/c/sd/2011-10-31/142523390665_3.shtml
http://media.people.com.cn/n1/2019/0115/c40606-30537533.html
https://www.nikkan-gendai.com/articles/view/geino/192112/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