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裏無味牆外香

      說來羞愧,平生所好者雖多,最喜歡的還是喫。人生中的大部分記憶也都和喫有關,提前學生時代,說來說去還是要繞回喫上。

提到喫就不得不提學校的食堂,高雅一點的說法叫“餐廳”,不管怎麼叫,論起裏面的東西來,誰也沒比誰好到哪裏去,都保有學校食堂最大的特色——難喫。不過,我喫過的食堂還有另一大特色——鹹。再加上時不時出現的夾生的,餿掉的,糊掉的,帶蟲的,回鍋幾次的,也真是千滋百味,異彩紛呈。

比飯菜味道更讓人難忘的是食堂的打飯阿姨。若問世間誰最忠心,一定是的打飯阿姨。一心一意爲老闆節省成本,戰戰兢兢,兢兢業業,不肯爲學生多大一分一毫的飯菜。每打一份飯,都在心裏做着奧數。盛出一勺子,好像太多了,先倒掉半勺子,這麼一看,有點忒不像了,連學生的碗底都蓋不住。再舀些,又多了,勺子上下顫動,比打飯的人還猶豫不決,終於狠狠心,倒回去,從飯盤的邊緣盛出半勺湯,幾片蔥花,十來顆花椒,三根土豆絲。讓人看了,都替他們覺得麻煩。

我高中時有一次聽同桌講過她的一個見聞,頗爲驚歎。排在她前面的一個女生等阿姨計算完成,沒急着走:“阿姨,你把米飯扒下來些吧。”阿姨問:“怎麼,喫不完嗎?”女生笑笑回答:“不是,菜太少了。”阿姨好沒意思,值得勉爲其難的多揀些菜。不過,像這個女生這樣機靈的畢竟不多,大部分學生都是接過就走,日日年年都是如此,連抱怨都懶怠抱怨。只不過在才動兩下筷子,就只能看見米飯時,纔有氣無力的感嘆幾句,打飯阿姨和老闆是親戚嗎,這麼替他們着想?

這大約算得上是個千古未解之謎了。

牆內不香牆外香。在校內飽受摧殘的我們更加嚮往校外。每個中國學校外都有條小喫街真不是蓋的。

我在鄉下上小學時,雖然附近沒有小喫街,但也有幾個老奶奶推着駕車賣些小零食。辣條,泡泡糖,球形的,帶綠色的或橙色的豎紋,像迷你型的西瓜;粘牙糖,紅的或綠的遠遠的小薄片,兩面粘着塑料薄膜,揭掉就能喫;仙丹,塑料的爐子外形,裏面裝着很小顆的褐色丸子,大概是糖豆一類的,不過味道很酸;小骨頭,葡萄乾,小草等等,等等,都是一兩毛錢就能買到的。還有一種叫摸獎,一個木頭盒子裏面分成很多個小方格,用舊紙糊着,一毛錢一摸,裏面既有喫的,還有些玩的,據賣東西的人說裏面還有錢,也有五毛一塊這樣的大錢,可惜我們從來沒有摸到過,也沒聽見誰摸到過。後才明白,或許根本沒有,只是他們爲了哄我們花錢。但是,每到上學或放學,他們攤子前密密匝匝,熱熱鬧鬧擠滿了人。那時候有一塊錢就像懷揣一筆鉅款,我就常常在上課時幻想着,我要是有一塊錢,就買些什麼什麼,好好耀武揚威一通。

上了初中,場面鋪成開了,學校卻大門緊閉,難以接近了。那些因病或因事請假出去的,免不了被大家盯着,扛着來自同桌,室友,朋友等人的殷切期待。出了學校大門第一件事不是貪婪地呼吸一口校外的空氣,也不是感慨自己好不容易重獲的片刻自由身,而是趕緊找出清單看一看。因爲大家要買的東西太多,只能寫下來。泡椒鳳爪,鍋巴,棒棒雞,炒米粉,饃加串,牛筋面……我們的採購員要逛大半個街,才能把東西買全。可憐採購員,一手一大包,。拎到學校門位那,兩隻胳膊墜得疼,心裏戰戰兢兢地,生怕這時候碰到了班主任。四目交接,得有多尷尬。如果是因爲感冒發燒請的病假,這一趟折騰下來,已經好了大半了。

其中一家賣麻辣燙的是個女人,黑黃黑黃的臉色,每次都很熱情的招呼我們。後來,不知道從哪起的流言,說她有艾滋病,我們雖然不大信,但心裏到底存着疑慮,疙疙瘩瘩的。後來再路過她,我們都低着頭,快步走過去,只舉得她的招呼聲迢迢不斷地繞着我們的頭飛舞。高中在縣城裏,或許是“城裏套路深”,這時候的氣象比以前的明顯不同。附近除了有小喫街,幾個校門口也常常嗡集了各種攤位。賣煎餅的,賣炒米粉的,賣烙饃卷菜的,賣雞蛋灌餅的,賣腸粉的,賣饃加肉的,賣瘦肉丸的,賣荷葉饃的,賣粥的,十八般 廚藝,面面俱到。

有些老師的親屬,年紀稍大些的,也煮一鍋綠豆湯在校門口支了攤子,看着生意不錯,馬上加大規模,烤麪筋,炸串安排上,其他老師家屬看有利可圖,也紛紛登場。校門外的小喫更加五花八門,花樣百出。

學校東門有對賣煎餅的夫妻,女人攤煎餅,男人收錢,招徠客人。他的吆喝與衆不同:“煎餅吃了長得高—— 吃了煎餅考清華—— 煎餅吃了長得帥—— 吃了煎餅考滿分——”我們雖然經常走過,但每次都能聽見新的吆喝。我們私下裏玩笑,他們家的煎餅無所不能,吃了都能變成全能神了。也有人咬着煎餅口齒不清的放狠話,:“過了兩年考不上清華北大,就找他們算賬。“

附近的小喫街上有一家店,專賣各種口味熱乾麪,紅油熱乾麪,蔥油熱乾麪,炸醬熱乾麪,招牌熱乾麪等。因爲味道好,店裏人常多得擠都擠不進去。我們常在最後一節課快下課時,假裝要去醫務室,或要去廁所,提前在校門口貓着,鈴一響就衝出去。有一次,我晚了幾分鐘,店裏得人已經排到了外面,正哀嘆得時候,班裏前面的同學因爲老闆聽錯放了辣重做,做好的這份就先讓我拿了。因爲這難得的好運,我對這家店的又多了一份親切。可惜不知爲什麼,不到兩三個月,這家店突然關門了。

上大學後,我還經常感嘆,再也沒喫過那麼好喫的熱乾麪了。

熱乾麪往東數三家店,就是一家奶茶店。老闆娘很年輕,溫和親切,人很有活力。我經常在星期天下午買一杯黑加侖慕司坐在店裏最裏面一勺一勺地喫掉,悠悠地消耗會兒時間,跟着磨掉一部分地壓力。高中畢業領了錄取通知書,我還和兩個朋友約着在店裏見面聊天,她們向我大力推薦了這家店的西瓜汁。臨走時,我們三個鼓漲着肚皮,人手一杯大分西瓜汁,在店門前分別。

長大後才知道最好喫的東西,都在以前的學校附近。經常毫無徵兆的想起以前學校門口的小喫,像小時候謀劃着以後有了一塊錢要幹嘛一樣謀劃着回去以後如何放開了大喫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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