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含笑而歸

        一早起牀就聽到街上格外的熱鬧,不同於往日的安靜。原來白帝的息戰的旨意下來了,我也終於將心放下,都城之內該告別的都見了面,沒過多的不捨,這次是真的要回家了,不知這兩年孃親與九兒過的怎樣,兩年的時光是否在她們的面龐留下痕跡,今後我不會再離開她們,也許孃親還在爲籌備我的事情正開心呢。

  “小馬,想家了吧?”家中不僅有我的親人還有它的“我們在今日就要回家了,高不高興?”我不斷的撫摸着馬頸上的鬃毛。

  “走吧”我牽着小馬向門外走去,牢牢的關上了寧府的大門,純兒所有的東西就留在了廳堂之內,今日踏出寧府便與我再無關聯。

  一人一馬在街道之上與百姓同享那份歡樂,可能他們的孩子不用再被強制參軍,不必在戰場上流血,一切看似都有了一個最完美的結局,戰爭落幕了,但自己只是這一段生活的結束,準確的來說屬於自己的生活從今天才剛剛開始。

  路過市集第一次來到國都的場景歷歷在目,還記得上次回去時爲九兒姐與孃親帶的禮物,這次我卻什麼也沒帶,國都對我來說不再有任何的牽掛,而她們也一定在等待着我歸家,這幾日息戰的消息傳到安鎮他們一定會急切盼望見到我的身影。

  熟悉的地方自己一個人又轉了一遍才翻身上馬,真不知道重逢會是怎樣的景象,也許我要給九兒姐和孃親每人一個大大的擁抱。

  今日起我不再有將軍的職位,這份榮耀已經被收回,我也是一個最普通的百姓而已,行至城門我自然放下了昨日的架子,下馬慢慢的向城門走去,城門的守衛仍是昨日的士兵,他還沒有忘記這匹馬、這個人,雖然沒有行跪拜之禮但看我牽馬遠遠走來,他直接命所有人爲我讓開了一條出城之路。

  我慢慢的走到了昨日的守衛身前說道:“不用這樣,我已不再是白國將軍,正常搜身吧。”說完話我張開了雙臂,既然決定離開就要放下所有,包括以往的權力與榮耀。

  “寧將軍,末將知道您已卸任,但在末將心中您是白國的英雄,您永遠是白國將軍,息戰離不開將軍的功勞,還請受末將一拜!”話音落下所有的守衛都行了跪拜之禮,看來白帝的旨意他們都已收到,周圍的百姓見到這一幕都不敢再進出城門,見此陣仗自覺的躲在道路兩旁。

  “你叫什麼名字?”我禮貌性的問了下這位將士的姓名。

  “末將宋刑,原本就是寧家軍中一員!”

  “寧家軍?忘了吧...寧家軍不在了,以後這裏只有白國的軍隊。”我希望這是一支爲守護白國百姓的軍隊,不希望仍舊是簡單的聽命於某位將軍。

  “不過...你這名字倒是合適這崗位,這也算今日爲我送行吧”臨走我還不忘開他一句玩笑;

  在所有人的矚目下我牽着馬,頭也不回的慢慢走出城門,與昨日出城完全不同,今日跨出城門後我就猶如獲得新生一般,終於放下了使命。

  騎馬慢慢的走在城外的路上就連周圍的景色都變得不同,我也聽到了鳥叫蟲鳴,我也嗅到了陶醉的空氣,生命還有那麼長我並不着急回到安鎮的家中,每次來也匆匆去也匆匆,都沒能好好欣賞路上的美景,這次萬不能錯過。

  與國都的距離越來越遠,慢慢回頭已見不到那雄偉的城樓,城外的穀物地中仍有辛勞的百姓爲了一年的收成而忙碌,這個村莊看起來是如此的祥和,年幼的兩個孩童不知在哪弄的一個紙鷂搶來搶去,在谷地你追我趕,這就是我與純兒都在嚮往的生活,也是對我離開最好的獎賞。

  ···“純兒公主,寧府的東西和窯器都取來了。”

  純兒仔細翻看後問道:“就這些?你確定沒有遺漏?”

  “公主,我知道你想要什麼,確實沒有任何信件留下。”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純兒拿起了那個碗狀的窯器尋找那被賦予的靈魂,卻只能尋得見碗的底款安寧二字。

  ···“是寧文將軍的家吧?”這個屋子已經很少有人來打擾了,一張陌生的面孔出現在了安鎮山上的家中,九兒聞聲趕了出來;

  “請問您是?”九兒禮貌的問道;

  男子因九兒的美貌而呆滯,一時間緩不過神兒來,這一路的辛勞在此刻煙消雲散,見男子久久未做回答九兒又問了一句:“這兒是寧家,請問您有什麼事?”男子這纔開始正常的接話。

  “哦..我是驛站的信使,這兒有一封寧將軍的信叫我送到這裏,因信件太多這信就有些遲了。”男子站在門前解釋道;

  “娘,小文來信了!”九兒喜悅的忘卻了所有,拿過信直接將信使冷落一旁,見九兒跑進屋內信使也悄然的離開,這一程他已經得到了回報。

  “娘,小文應該快要回來了吧?”說着將信遞給孃親。

  “看樣子應該快了,等小文回來我們就安安穩穩的過日子。”那是孃親久違的笑臉,許久的擔心終於可以放鬆下來。

  “那今日起我就每日在樹下等他歸來。”九兒有些害羞的對孃親說道;

  原本快馬可能兩日便能趕到家中,路上貪戀風景的我已經過了一日還沒有走上小半的距離,一路上我在回憶這20年間的過往,英雄落幕新人崛起,祖父走了、大伯走了、父親走了、就叔叔走了、風商走了、伯祖走了、寧豐三叔也離開了白國,我失去了太多太多,他們的離去讓我對仍在的人倍感珍惜,我從一個默默無聞的鄉村小子變成了白國兵權的絕對掌控者,在野史中讀到的䇢青變成對手,與就家數年恩怨頃刻釋懷,知道了九兒的身世,瞭解了白國的帝王,一切如同夢一般,短短兩年的時間我經歷了太多,需要用餘生消化,我這一生可謂功成,結識皆是名垂千古之偉人,我這一生可謂失敗白帝不允許史書之上有我的存在。

  我這一路上都在糾結是否應該告訴九兒的身世,是否應該告訴他真正的弒母兇手,我當然認爲她有權利知道所有事情的真相,但有時真相就是傷人。若是說出我們是否還能像家人一樣?若是說出是否會讓她再回痛苦之中?心情也因爲這些想法越來越糟,這個時刻沒有任何人能爲我下定決心,林子越走越深我開始嘗試慢慢的放鬆自己。

  穿過這片林子就到了下一個村莊,這片林子可能是我回家前一人獨處的最後時光,“駕!”我加快了馬兒的腳步,清脆的破空聲音傳來,它幫我做了最後的決定。

  這個聲音勾起了我在勼骷城外不願回首的過往,上次就這個聲音在我頭上劃過貫穿了就叔叔的胸膛,這次不同它沒有劃過,而是牢牢的嵌入了我的體內,我敢確定此人不是普通的山匪,更不可能是耶琉的花陌,中箭的力度我知道他就躲在了我身後的不遠處,一擊即中,也許回過頭我就能看到此人的面龐,但對我來說這一切毫無意義,我不願回頭而小馬仍在狂奔,撒歡兒的它還不知道剛剛發生的一切。

  箭矢直插心臟,我不知自己還能保持多久的清醒,緩緩的俯身慢慢的環抱住馬頸,感受到愛意的小馬緩緩減速,平緩的走在這條路上。

  “小馬,我吧,哎!其實挺捨不得你的,你對我來說和家人一樣,我最對不起的就是孃親與九兒姐,我答應過她們要安全回去的,現在可能做不到了,沒想到離去最後拜託的竟然是你。”嘴角已經慢慢的溢出血沫來。

  “你一定要把我帶回去,孃親和九兒等了我兩年了,就在等着今天,我讓她們失望了···”我雙手的十指緊緊相扣環着馬頸,生怕自己掉落馬下。

  “小文,我不需要你來,你的責任是替我照顧好她們...”

  “爹,我可能真的做不到,我··對不起您···”

  “來吧,小文,祖父犯下的錯怎能讓你承擔呢,來吧,這樣你就不用自責了。”遠處祖父張開了歡迎的雙臂,而父親的臉卻滿是嚴肅。

  “祖父,我···我對不起九兒姐···您爲什麼要這麼做?”滾燙的淚水無聲的自臉頰滑落。

  “就叔叔,息戰了,這都是您的功勞。”見到眼前的就虎功我又笑了,慢慢的我已經分不清現實還是虛幻。

  “我就知道你小子可以的!沒想到還真被你開了先河。”

  “伯祖,您怎麼年輕了?”我趴在馬背上有氣無力的問道;

  “我離開勼骷城了,找到了自己應該有的生活,甚至找到了自己喜歡的人,這邊的世界要比想象的美好。”

  “那真是太好了···”

  “寧將軍,來吧,這個世界沒有戰爭沒有愧疚。”

  “風商···”

  少女的身影浮現,她背對着我一句話也不說,我只好主動做個告別:“純兒,我走了,保重···”

  山中那個最熟悉的家終於到了,通過窗我便能看到她們二人的身影,我進到屋子,誰都不理我。

  “九兒姐,娘,我回來了。”依舊毫無反應。

  “娘,我錯了,我應該早些回來見您的。”孃親把我當做空氣一般的存在。

  “九兒姐,你就別生我的氣了,你幫我勸勸娘,叫她別生氣了,我這不是安全回來了嗎。”總是在危難時幫我說話的九兒姐也不理我,這下可能真的把她們惹生氣了。

  屋子裏進來了一個我日思夜想的男人打破了僵局,那是父親的身影若無其事的說了句:“回來了”

  “嗯”我有些害怕父親,剛剛他還在責怪我現在又成了第一個接受我的人,我忍不住怯懦的道:“父親,您不怪我了?”

  “怪你有什麼用,回來就好,跟我走吧,田間還有些活沒做完,你來幫幫我。”

  “可是孃親與九兒姐這兒?”

  “沒事的,一會兒回來她們就好了,走吧。”不斷的望向九兒姐與孃親的我隨着父親的腳步走出門去。

  寬闊的馬背上我緩緩合上了仍在掙扎的眼皮,記憶中的父親不會這樣拉着我的手,我殘存的意識告訴自己還不能和他走,我猛然的甩開了父親那有力的手臂,跑到那近在遲尺的屋子,我發現自己居然進不去那個最熟悉的家,我回頭看了看父親,父親好像一直都是站着那裏不曾動過,只聽他默默的說道“我又何嘗不想再走進那裏。”

  我退到了那棵還在盛滿金色的銀杏樹下拼命的瘋喊:“九兒姐!我回來了!你出來呀!九兒姐!我回來了!你出來呀!···”不斷的重複卻什麼也沒有得到,父親看了我一會兒搖搖頭離開了那裏。

  “九兒姐!我是小文啊!我回來了!...”我哭了,哭的自己都覺得好傷心。

  “娘,我好像聽到了小文的聲音,他會不會回來了,我出去看看。”九兒終於打開了房門,跑到路口尋找我的身影,結果失望了。

  “九兒姐!我在這兒!你看看我啊!”我已經沒有力氣再喊了,我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不奢求更多隻希望她能過來我的身旁。

  失落的九兒慢慢的走到金葉鋪地的銀杏樹下,胸前還戴着我送她的那枚麟珮。

  我拼命的搖晃銀杏樹,不知她是否能感受到什麼,呆呆的望着一片又一片的落葉,她張開了雙臂,舞動着雙手,我不知道她要做什麼,看着她用自己的肢體舞美了整片大地,我從不知九兒會跳舞,不管這支舞是爲誰而跳,身旁只有我一位觀衆,那優美的舞姿洗滌了我的心靈,我不再急躁的向所有人證明自己的存在,不再認爲我對所有人存在虧欠,所有的一切都與我有關又無關,在這一刻釋然。

  優美的舞蹈停止,美貌的臉頰滾落兩顆晶瑩的淚珠。我知道父親去了哪裏,而我也要去真正屬於自己的地方,馬背上我露出了最舒展的微笑...

  一座小小的茅屋,周邊種滿了花草蔬菜,乾淨的雞舍狂吠的犬,滿是生活的氣息。這個地方對於他來說還真是陌生,推開有些老舊的竹籬笆,進入園中一位女子正在澆灌這菜園,見陌生男子突然闖入不覺有些慌張。

  “您是?”

  “在下澄空,是這勼骷城的城主,不知姑娘是何人?”澄空絕沒想到寧文讓他來的後山居然住着這樣一位美貌女子。

  “城主大人”徐子玉急忙行禮。

  “不必多禮,快快請起!”澄空急忙扶起要跪下的子玉。

  “民女徐家長女,名子玉”

  “不知爲何一人獨住在這後山之中?”

  “前些日子一位名叫寧文的大人將這裏暫借民女居住。”

  “原來如此,那你就安心的住下,若是有什麼需求來城中找我便是。”

  “那民女多謝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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