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節,我們來聊聊孝順這件事

在電視劇《天道》中,丁元英有一段引發很多人爭議的話。他認爲,在親子關係裏,講責任是錯的,說孝順再加個美德就更錯了。那應該是血緣關係的本來,本該如此。如果我孝順的口碑是以我父親的痛苦和尊嚴爲條件的,我就真不知道我是個什麼東西了。如果父母養兒就是爲了防老,那就別說母愛有多偉大了。養來養去還是爲了自己,那是交換,等不等價還兩說。養兒防老,父母就是天然的債權人,而且這種感情比山高比海深,你永遠想的就是還債報恩,所以這種文化讓每個人都直不起腰,這個民族就是老彎着腰,而老人越是覺得養兒防老,就越容易覺得喫虧,心裏就越苦。

在中國幾千年儒家孝道文化的浸潤下,中國人心中最神聖不可侵犯的就是天地君親師。男兒膝下有黃金,可是面對這五位也少不得下跪。孔老夫子告訴我們,面對父母要能保持和顏悅色纔是孝順,孝順是做人的根本,孝順就是要無條件順從。

我們常常在影視劇中看到,成年兒女想做一件事,只要年邁的父母不同意,就不能做。不管他們多想做這件事,不管這件事有多合理,只要父母出面阻止,兒女就只能忍聲吞氣地順從。哪怕貴爲皇帝都必須聽太后的懿旨。觀衆會心一笑,誇這樣的兒女真孝順。

不可否認,孝順這個美德在中華民族千百年來的發展過程中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家庭和睦,社會和諧,貢獻了一派和和美美的大好氣象。然而,當我們反觀長久以來形成的這種親子關係,這些順從的兒女,這些爲養兒防老而生兒育女的父母,年輕時無私奉獻、年邁後擁有至高權威的父母,是不是可以反思一下,這樣的親子關係是不是完美的。

隨着社會的發展,我們越來越關注生命本身的價值。很多年輕人不想結婚不想生孩子,他們認爲,在自己的生活中創造一個新生命應該源於自己對新生命的天然喜愛,並且做好不計後果付出的打算。如果本身對小孩並沒有太大的興趣,或者想把更多的精力放在自身價值的提升上,那麼不生小孩也無可厚非。畢竟生命只有一次,自己的生命是已經在運行的生命,每個人的第一要務應該是努力充實自己的生命,用一生來賦予自己生命更多的價值,而不是在二十多歲就停下前進的腳步,把所謂的希望寄託在一出生便喪失自我的孩子身上。與其說不生孩子剝奪了一個生命,不如說一個沒有自我的孩子纔是沒有生命的行屍走肉。

很多老人會勸年輕人,不能不生孩子,不然你老了以後怎麼辦。所以在傳統父母的心中,一個孩子最大的價值,不是他成爲一個多麼優秀、多麼開心的人,而是他能不能在自己年邁之際盡一個保姆和臨終陪護的責任。

很多兒女不敢反駁,因爲這是天理,這是幾千年來無數箇中華兒女都在做的事情。要安土重遷,要父母在不遠游,不要有了媳婦忘了娘,要常回家看看。家成了羈絆,成了人生中做每一個決定時第一個要考慮的因素。離家近成了每一個找工作的年輕人重點考慮的條件,年輕小夫妻因爲過年回誰家甚至大打出手分崩離析。

孝順當然是對的,但是孝順不應該只有“順從”這一個要義。既然每個人都是好多社會角色的集合體,那就應該關注每個不同角色之間的平衡,根據需要合理分配時間和選擇權。比如一個家庭裏最重要的關係應該是夫妻關係,其次纔是親子關係。如果夫妻關係的平衡因爲親子關係打破,勢必會造成一個大家庭的動盪不安。再比如一個個體在社會壓力下需要追求事業,沒有經濟基礎的情感危如累卵,因此一些情感關係做出適當的讓步是整個家庭得以生存下去的必然選擇。

作爲一個三十歲還沒有結婚生育的大齡剩女,我一直在認真思考這兩件別人口中無比重要的事情。結婚能給自己後半生一個生病時端茶倒水的伴侶,生育能給自己年老後一個端屎端尿在病牀前陪護的後代。除此之外,似乎並沒有別的多麼有力的理由。有多少人被這樣冠冕堂皇又自私的理由綁架,被逼相親找一個差不多的人結婚,在自己還沒活明白時被催生下一個嬰孩。接下來從二十多歲到六十多歲,面臨生育風險、伴侶出軌、添置家業、小孩升學以及成績差早戀叛逆等問題一直到畢業結婚找工作買房生小孩下一輪操不完的心。這就是一個人在人生中精力最旺盛最輝煌的時候放棄追求自身價值反而要去面對的問題。

就爲了一生中最後生活質量最差的幾年有保障,需要付出中間幾十年的時光,去賭一個不確定的結局。

我不想。

我知道我的父母對我恩重如山,所以我會盡我所能去孝順他們,讓他們開心。但是,我不想綁架一個無辜的孩子,一個還沒出生就被定義爲要爲我年老的生活負責的孩子,一個在我自己都還沒充分實現生命價值的時候就被稀裏糊塗帶到這個世上的孩子,一個因爲要承載我的夢想可能面臨被我誤解訓斥甚至操縱人生軌跡的孩子。我有什麼資格對一個鮮活的生命做這樣的事?

如果有,那隻存在一種情況:生命足夠長,長到我徹底理解了生活,活出了自己,完成了自己的人生使命,了無遺憾,可以盡心盡力去幫助一個新生命實現他真正想實現的價值。唯有如此,才能讓我毫無愧疚毫無膽怯地迎接一個新生命的到來。不必用孝順來綁架他,而是在他落地就悄悄退後,遠遠地望着他,看他滿懷期待地奔向他想要的生活,看他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時滿足愉悅的表情,只在他需要時稍作指點,別的時候還是欣賞自己的風景。等他完全獨立,我就微笑着退出他的世界,再退出我的世界。

除此之外,都是對生命的褻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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