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式：一個商人的從政之路 | 資治通鑑
圖 | 上林圖卷
【專欄介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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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第 166 篇。
【發生時間】
公元前一一九年
【相關人物】
卜式
【故事大概】
今天來講一講一個商人的從政之路。
商人要想走向政壇，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爲什麼呢？因爲想發財別想當官，想當官別想發財。在經濟上獲得了巨大的成功之後，有些人就開始想着要走向政壇了。因爲擁有了權力，才能夠更進一步獲得更加巨大的利益。
有些商人，謀一個店面的生意。有些商人，謀的是一個地方的生意。有些商人，則是謀一個國家的生意。在戰國時期，有一個非常著名的商人，那就是呂不韋。而在西漢時期，則是卜式。
一、“無私”地捐錢，遭到拒絕
卜式，是河南人，擁有着非常厲害的商業思維，也在經商上面獲得了巨大的成功。卜式家裏有個弟弟，等到弟弟長大之後，他便跟弟弟分了家，自己只帶着一百來頭羊進入山中放牧，其他的田地、錢財全部給了弟弟。卜式利用這一百來頭羊作爲本金，在山中發展了十幾年，把百來頭羊發展爲上千頭羊。而坐擁着巨大財富的弟弟，卻不善經營，最終破了產。無奈之下，卜式只能夠把羊羣賣了，重新購買了田地，分給了弟弟。
從這段故事中可以發現，卜式家中還是有實力的，而他的經商能力，很可能是從小就耳濡目染的。卜式之所以敢於放棄大量的錢財，在於他看重的並不是眼前的利益，而是羊羣的長遠發展效益。山中放牧，辛苦可想而知。但卻能夠真切地接觸到放牧的程序，提升自己的視野以及能力。
而卜式的弟弟，突然之間擁有了大量的財富，成爲了暴發戶，沒有利用好本金，而是沉溺於聲色犬馬當中，將家中的錢財揮霍光。兩者對比之下，可以發現，眼光的長遠，以及個人的能力，是多麼重要。我們常說，富不過三代，就是這樣的原因。
漢武帝時期，由於多次與匈奴打仗，國家財政收緊。這時候，卜式捕捉到了機會，便請求將自己的一半錢財，“無私”地捐給國家。漢武帝知道之後，便讓人去詢問卜式。無故捐錢，在漢武帝看來，是非常可疑的。使者一到，便開始了一系列的盤問。
首先，使者問卜式，你是不是想要當官？卜式說不是，自己從小就是放羊的，不懂得怎麼當官，自己也不願意去當官。使者又問，那你是不是家裏有冤屈，想要伸冤？卜式說，我從來不跟別人爭錢財，窮人我都會放貸給他們，還會教導百姓做事，大家都很尊敬我，哪來的冤屈？使者不相信，繼續盤問，那你究竟想幹嗎？卜式說，天子要誅滅匈奴，勢必要花費大量的錢財。這時候，作爲一個國人，有錢要捐錢，有力要出力。只有大家團結起來了，才能夠真正地打敗匈奴。
大家可以看到，卜式否認自己想要從捐錢中獲取利益的想法，而是說自己想要爲國家賣力。這一點，非常聰明，也非常明智。如果不這麼說，那麼自己的行爲，就變成了賣官鬻爵。說得不好聽的，就是行賄。不僅捐了錢沒有得到想要的，反而還給人落下口實。
使者彙報給漢武帝之後，漢武帝跟公孫弘商討。公孫弘則認爲，這當中必定是有蹊蹺的。爲什麼呢？如果捐了錢就能夠當官，就能夠擁有權力，那麼全天下那些有錢人都會覬覦着。開了這個壞頭，接下來將會非常危險。漢武帝認爲有道理，也沒有同意。
卜式撞到南牆之後，也沒有灰心，繼續回到家中，經營着自己的產業。
二、時來運轉
一年後，渾邪王投降，一時間四萬多的羣衆入駐到中原。四萬多的人安置費用，以及之前的戰事。同時，國內又有旱災。這些事情都讓國家財政迅速緊縮。財政緊縮，那就得想辦法籌錢了。這時候，敏銳的卜式又再次捐錢，這一次也是大手筆，直接捐了二十萬。當卜式這個名字再次出現在漢武帝眼前的時候，漢武帝接納了。
爲什麼呢？時也運也。之前不接受，是因爲財政問題並不嚴重。不嚴重的時候，政府通過調節，還是能夠運轉的。而這個時候，財政問題已經到了非常嚴重的地步，再不調節，可能就要出現嚴重赤字了，百姓要活活餓死了。所以，漢武帝也沒有找公孫弘商量，直接就接受了。
而且，此時的商人，都爭相把自己的錢財給藏起來。只有卜式等少數人，願意捐大量的錢財給國家，顯得非常可貴。商人的趨利本性，決定了他們在面對大是大非的時候，不敢隨意站隊。萬一捐了錢，國家又敗了，那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嗎？這一點，跟新中國之前的鬥地主非常類似。爲什麼地主要打？因爲不打，他們不聽話。不僅不聽話，他們還勾結封建勢力，企圖繼續壓迫農民百姓。
卜式的一系列謀劃，終於在這個時候走上了正路。卜式被任命爲中郎，賜爵左庶長，告示天下。這裏也可以看出漢武帝的心思。首先，是給予了地位以及爵位。其次，是給予了一定的土地作爲賞賜。最後，還告示天下，目的就是希望大家都向卜式學習，向國家捐錢。
《韓非子》：治世之臣，功多者位尊，力極者賞厚，情盡者名立。
韓非這一句話，就將漢武帝的心思給說透了。作爲大臣來說，他們的目的無非就三個，地位，錢財，名聲。一旦把這三點抓住了，就能夠如臂使指了。
三、推脫顯忠心
卜式在接受官職的時候，也是經歷了一定的過程的。一開始，卜式不願意接受中郎這個職位。漢武帝就說，那行吧，上林中有羊羣，要不你就去管理羊羣吧。一年的時候，善於養羊的卜式，就把養養得又肥又壯。漢武帝視察之後，發現卜式這個人，着實是個人才。
在漢武帝視察的時候，卜式也有意無意地透露出自己的政治主張。注意，卜式並不是直接說，而是用羊羣來作爲比喻。
卜式說：“非獨羊也，治民亦猶是矣。以時起居，惡者輒去，毋令敗羣。”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呢？就是說，治理國家，跟管理羊羣是類似的，要按照天地運轉，根據時辰來讓羊羣起居，把不好的，愛搗亂的羊羣趕走或殺掉，不要讓它禍害整個羊羣。這句話，已經點名了卜式的政治主張了，那就是一個天子，亦或者一個大臣，爲政的關鍵點在於順應自然，給百姓提供良好的生存環境，生活環境。韓非也有過類似的主張，我們來看下。
《韓非子》：“聖王之立法也，其賞足以勸善，其威足以勝暴，其備足以必完。”
這句話的意思，就是說要嚴明賞罰，讓國家的賞罰，能夠令行禁止，達到揚善懲惡的目的。
漢武帝聽完卜式的話之後，心中也瞭解了卜式的真實想法，便讓卜式開始走上了真正的從政之路。當卜式去緱氏當縣令的時候，把緱氏管理得非常好。去成皋當縣令，也將成皋管理得非常好。最後，卜式一步一步位極人臣，成爲了丞相。
四、落幕
花無千日紅，這句話用在卜式身上也是可以的。卜式在成爲丞相之後，又當了御史大夫。作爲御史大夫，職責就是監察百官。而卜式則是多次對漢武帝開炮，站在了漢武帝的對立面，不贊同漢武帝的主張。當中，最重要是反對鹽鐵專利，以及收取船稅。
漢武帝漸漸覺得卜式這個人，有點煩，便將他降職了，去當個太子傅。我們從這個過程中，也可以看出，漢武帝是看重卜式能力的，否則不會讓他去做太子的老師。太子的老師，是爲未來的皇帝教書的。但是，漢武帝又容不得這樣一個像只夏蟬一樣的人在自己旁邊吵來吵去。所以，這個選擇，倒也是不錯的。
在《漢書》中，寫了卜式“式以壽終”。也就是說，卜式安安穩穩地做了個太子傅，最後壽終正寢。能夠位極人臣，急流勇退，最後還壽終正寢，是非常不容易的。
五、從政的野心
有些朋友可能會認爲，卜式只是單純地想捐錢，並沒有覬覦官職。實際上，我們從班固對卜式的評價中，就能夠看出其中的門道。
《漢書》：以鴻漸之翼困於燕爵，遠跡羊豕之間，非遇其時，焉能致此位乎？
就是說，卜式是有從政野心的，只不過時候未到，只能夠在羊羣之間。一旦時機成熟，就能夠大展宏圖。這一點，非常像戰國時期的田單、呂不韋等人。
田單，齊國人，也是非常成功的商人。田單在即墨，用一座城抵禦燕軍，最後用火燒牛反攻燕軍，重新復國。呂不韋，也是非常成功的商人，他在嬴異人身上下了巨大的籌碼，最後輔佐嬴異人成爲秦王，成爲了秦始皇的仲父。
所以說，有些商人謀一個店面，有些商人謀一個地方，有些商人則是謀一個國家。特別是呂不韋，富可敵國，而他願意將自身的全部錢財，用在了嬴異人身上，幫他發展出好名聲，結交名士，甚至還獻上自己心愛的女人，這是非常巨大的投資。而呂不韋的回報也非常豐厚，遠在趙國的嬴異人最終得到了秦昭襄王的賞識，在秦昭襄王去世之後即位，呂不韋成爲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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