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他在那裏/你卻感覺不到/他的存在/而當他離開/你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離開/像極了雲/浮游的天空/像極了天空的空……
——《別處》
璞，去看你的時候，冬天似乎早早地來了。我比平時起得早，換了乾淨的內衣，是聞起來有消毒液味道的那種。一直覺得你是個愛整潔的人，讀書的時候就看得出來，學期結束了，課本還整整齊齊，不卷一隻角。你成爲一個好學生，一點都不讓人覺得奇怪。
代替你去吃了故鄉的牛肉麪，味道不全是以前的味道了，但臊子還同過去一樣“微觀”。半碗浮油辣子的湯，愉快地旋轉，扒拉尋找沉在碗底的“肉顆顆”的過程，還是那麼令人神往。
吃麪的地方原來叫“黑窩子”。名字的由來是因了御馬河邊的碾房，水車整天吱吱呀呀地轉圈，碾房下的河灘因水流的衝涮變得黑黑的，深不見底。每個夏天，都會有下河游泳的孩子在這裏溺亡，撫屍痛哭的婦人呼天搶地，四周立一圈面面相覷的光腚的半大小子，場景滑稽而悲催。轉天，他們照舊會準時歡聚在這裏。那時候，我們都是足夠勇敢樂觀的孩子。
現在，那條七拐八彎的巷子被新修的房子拉直了，叫光明巷。旁邊熱鬧的菜市叫光明市場。“黑窩子”兌換“光明巷”，前後對照，有點黑色幽默的味道。
順道訂了花送給你，是白色和黃色的菊，這個季節最便宜的花卉。店主問怎麼包紮，知道你最怕麻煩也討厭形式，我說，那就最簡單的那種吧。
高中畢業後只匆匆忙忙地見過幾次，真不知道你喜歡什麼。你是個內斂的人，踢球的時候喜歡幹阻擊和破壞對方進攻的髒活累活，沒怎麼見你進過球，但每一場比賽卻少不得你。場邊總有觀賽的女生，那些星光一樣遙遠的目光，讓踢球的男生興奮過度，頻頻失控。你卻穩重，把球妥妥地傳給位置更好的同伴，讓他們勁射破門，獨享高光時刻，成爲讓荷爾蒙尖叫的英雄。
其實，內心雋永的女生心儀無私寬厚的人格，更加絕望地團結在你周圍……你是個遵守規則的人，學會戀愛的同時也就學會了失眠。
也許，生活本來就是一場無關勝負的球賽。在這裏不露痕跡地拐彎，在另一個地方大踏步地前進，好不容易踢進了這個門，卻又掉入另一張網中。不算幸運，也不用特別悲哀。
你仁心寬厚，博古通今，大學裏讀的經濟法，但我覺得你既不懂經濟也欠守禮法。娟已人到中年，怎麼的也該留下一男半女陪她。老父母皓首垂垂，你忍心撇下，真有兩袖清風的來去灑脫，不食人間煙火的主義值得你了無牽掛？你枉讀聖賢書啊，這一點，我一直想不明白。
五龍山A區25排，聽起來像連排別墅的門牌號，這是你現在的地址，很容易找到。不像以前，隨着你職位的升遷，宦遊天南海北，聚一次真的不容易。這裏雖然也日漸擁擠，還好秩序井然，道路乾淨，綠植整齊，視線開闊，是個很好的地方。
璞，你好好休憩。
2019年11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