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漸漸黑了，落地窗只開了一半，隱約可見月亮的輪廓，我和佳麗坐在地上，沒開燈，我吸了一口煙，看着手裏的煙在空氣中形成一個紅色的點。“噗嗤”佳麗笑出了聲，“沈老師，你有點斯文敗類的感覺哦。”
“過來。”我衝她擺擺手，她往我這邊靠了一點兒，我剛好能一把抱住她，她趴在我腿上，及腰的黑髮散在背後，髮香清新得像夏季裏的一杯飲料。我熟稔的捻起她的頭髮，用力地聞，手纏繞在髮絲裏面，她總是讓我這樣沉醉。
頭髮擋住她的眼睛時，她會很生氣，一邊把頭髮撥到肩後，一邊嘟囔：“這頭髮真是一堆麻煩，我遲早要剪了它。”我聞着她的髮香說“你知道我爲什麼喜歡你嗎？”佳麗歪着腦袋問“爲什麼？”我深吸一口煙吐在她臉上輕聲道“我喜歡你頭髮散落在牀上的樣子，黑色的發，潔白的身體太迷人了，你剪了頭髮我就不喜歡你了。”佳麗嘟囔着“好吧好吧，不剪了。”
我和佳麗相識在C大校園，我是老師，她是學生。
那天我剛上完課，提着電腦包準備走出教學樓，外面卻下起了大雨，我打算直接衝進雨裏，卻被人叫住“老師，您去哪兒？我送您吧”。我回頭看見一個穿白裙子的姑娘，她笑的靦腆。我問她“方便嗎？我在19棟職工樓。”她說“我剛好路過，一起吧。”我躲進她的傘下說着“好啊，謝謝你了。”
南方下雨其實有一種愜意，並不涼，空氣清新，一切都令人放鬆。
我問她“你是哪個院的？”她說“文學院的啊。”我笑了“那你知不道我是哪個院的？”她顯得很詫異“難道也是文院的？”我說“猜對了，大一下我會給你們上中國古代文學史。你叫什麼名字？”
她回“佳麗•卡迪爾。”我挑眉“維吾爾族？”“是的。”我笑笑“難怪那麼漂亮。”她依舊笑的靦腆，多年以後我依舊忘不了那樣的笑容。
我以爲我和佳麗只不過是匆匆一見，再次見面我會忘掉她，但當我走進教室掃視了一眼就發現了她，我記得她叫佳麗•卡迪爾。穿白襯衫的她也很好看，捲髮很長，披在肩上，整張臉也很有辨識度，在這張豔若桃李的鵝蛋臉上，嵌着兩隻黑眼睛，黛眉彎彎，活像畫就一般，是個典型的古典美女。她也看見了我，顯得很興奮，眼睛亮亮的。我回了她一個笑容。
還沒上課，我隨意翻動着資料，聽見學生們在下面小聲咕叨“我天，這個老師好帥啊。”“妥妥的小鮮肉，你們猜他多大？”“有30了吧”。“沒有吧”
我聽的很開心，卻依然保持嚴肅，有大膽的學生直接就問“老師，您不會才二十幾吧，看着好年輕啊。”
我笑着說“不是，今年35，老了。”有女生驚呼“哇，一點都看不出來，說二十多都沒人懷疑。”
我聽着她們繼續討論，我知道我的外表很有吸引力，但在我這個年紀依然受到這樣的誇獎會讓我自信心爆膨，擁有持續的好心情，年輕真好。我揚起嘴角。
上課鈴響起，學生們安靜下來。我站在講臺上，有一種掌控一切的感覺，我喜歡這種感覺。
“很高興能給大家上中國古代文學史這門課，我叫沈文，和沈從文大概八百年前是一家，希望我本人的授課能讓大家感受到中國古代文學的魅力。第一節課我們就自由交流一下，同學們來說說你們對中國古代文學有什麼感受？可以談談你最喜歡的古代文學家，或者古詩詞，古代文學作品都可以。”
我繼續說道“我先來給大家做個示範，我最喜歡的詩人是李白，喜歡他的狂妄自信，永遠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樣子，大學我教你們的第一堂課就是要自信。”
同學們都被我所講的內容吸引，尤其是佳麗，她坐的端正，像極了聽話的小學生，眼裏都是崇拜。
我開始講“李白的一輩子很坎坷，但自信貫穿了他的一生。年輕時他在《與韓荊州書》中稱‘雖長不滿七尺，而心雄萬夫’；
中年時就來句‘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
老來還相信自己‘懷經濟之才，抗巢由之節，文可以變風俗，學可以究天人。’
從《大鵬賦》裏的“鬥轉而天動，山搖而海傾”，再到死前《臨路歌》還唱道，“大鵬飛兮振八裔，中天摧兮力不濟”，他的詩總是一種波瀾壯闊的場景。李白從少至老都在以大鵬自喻，生要鬥轉山搖，死還要飛振八裔。這是我眼中的李白，永遠自信有魅力。以後我們還要深入學習李白，接下來就是同學們表現的時候了。”
佳麗果然是積極的好學生，看到她站起來，我露出得體的微笑說“坐着回答就行，大學是自由的，我們是平等交流的。”
佳麗坐下說“好的，謝謝老師，我最喜歡的詩人是辛棄疾，最喜歡他那首《西江月·遣興 》
醉裏且貪歡笑，要愁那得工夫。
近來始覺古人書，信著全無是處。
昨夜松邊醉倒，問松我醉何如。
只疑鬆動要來扶，以手推松曰去。
佳麗的聲音很好聽，帶着維吾爾族的特色，我面帶微笑的看着她，聽她開始分析，她有一絲緊張，臉蛋微紅。我說“這位同學說的很好，詩人也可以很幽默，比如李白和杜甫是好哥們兒，李白有次就寫了個《戲杜甫詩》
飯顆山頭逢杜甫，頭戴笠子日卓午。
爲問因何太瘦生，只爲從來作詩苦。
再比如蘇軾調侃好友陳季常懼內稱其‘忽聞河東獅子吼，拄杖落手心茫然。’詩人也是很有意思的。大家要向這位同學學習，多讀書。請大家把掌聲送給這位同學。”
同學們很配合，這是一堂很成功的課，至少學生們都認真參與，至少他們記住了我。
上課的日子依舊會很平淡，這些東西我都重複講了很多遍，我可以信手拈來，我也會覺得無趣，但學生們的崇拜會讓我更加喜歡錶現自己，我可能上輩子是個孔雀。
我再次對佳麗印象深刻是因爲她走進了男廁所。
12教的廁所設計的很神奇，直走是男廁所，左轉是女廁所。我正男廁所洗手，剛轉身就看見佳麗和一個女生走進來，佳麗在前面，後面的女生掉頭就跑，留下佳麗愣在門口。我笑了“還不快出去，一會兒別人都看到了。”佳麗瞬間滿臉通紅“哦，對不起”。她這才跑出去，我無奈的笑笑。
晚上佳麗請求添加好友。她發來消息“老師抱歉，我和室友一直在聊天就沒注意，然後就走進去了，我們不是變態！！！”我回復“沒關係，老師明白，我不會說的，下次小心就好了。”佳麗又說“老師真好，謝謝老師。”
我記得有人曾問：是不是男生都喜歡容易犯迷糊的女生。
其實不是，只是因爲容易犯迷糊的女生容易出糗，這個時候她們很容易對安慰她們或者幫助她們的人產生好感，女孩子這種生物太簡單了。
下午上課很容易犯困，不只學生，連我也是，我隨意講着，發現佳麗趴在桌子上蔫蔫的，要知道她上我的課是最積極的，我從不會冷場，因爲她總會捧場。但今天的她卻臉色蒼白，我走過去問“佳麗同學，你不舒服嗎？”她擡起頭看着我說“我感冒了，老師不好意思，打擾您講課了。”我有點心疼，說着“身體重要，讓你室友送你去醫務室吧”她還沒開口，我接着說“彆強撐，我幫你跟你們班主任請假。”
佳麗一走，整個班級更安靜了，只有聒噪的蟬鳴以及我的講課聲，同學們對我的興趣早已過去，他們有人在玩手機，有人在睡覺，聽課的人不多，回答問題的沒有。我興致全無，便佈置了點作業。
終於等到下課鈴聲，我發消息問佳麗“是發燒了嗎？有沒有打針？我給你們班主任請假了。”
人在生病的時候最脆弱，佳麗晚上纔回。她說她第一次離家這麼遠，室友都不怎麼喜歡她，她很難過。我認真的的安慰着她，我知道她開始落入我的陷阱了。
女孩子真的太容易感動了，稍微對她好點，她就會動心，其實這些事兒她們的父母不知爲她們做了多少次。
我不是個好老師，我承認。那以後，我和佳麗每天都會聊天，從火花到巨輪。她的崇拜與愛慕只增不減。
忘記說，其實我有一個很幸福的家，老婆和我一樣是教授，我們從校園到婚紗，我們一起度過了九個年頭。老婆優雅得體，大家都羨慕我娶了個好老婆，我也覺得。我很愛老婆，我不會爲了任何人跟老婆離婚。只是我可能也喜歡年輕的面孔，喜歡被小姑娘崇拜。
我從不向學生隱瞞我已婚的事實，我的空間裏、朋友圈裏都是我和老婆的日常。但依舊有學生爲了師生戀的刺激或者爲了所謂的愛情，心甘情願和我在一起，我能怎樣呢？我從來沒有強迫過她們，都是她們自願的。
佳麗說我在講臺上永遠是風度翩翩、溫文爾雅，充滿學者的氣息。我聽的直笑，誰不喜歡來自年輕姑娘的誇獎呢？
我和佳麗的接觸越來越多，除了上課，我開的輔修課、研究項目，她都會參加。她眼裏的崇拜越來越明亮，她會盯着我發呆，我知道這個姑娘動心了。太簡單了。
我和佳麗開始頻繁的相遇，我去圖書館會遇到她，我去操場夜跑會遇到她，連我去游泳館也會碰到她。我知道這姑娘正在探索我的喜歡，刻意出現在我會出現的地點。我裝做不知，看她表現出巧遇的詫異，太有意思了。我彷彿由回到學生時代被人追的時候了，也許我和她都沒什麼道德感。
每次游完泳，我會請她喫飯，我們會談詩詞，談經典，談風花雪月。宛如熱戀。可誰都不知道。
佳麗大二的時候由我帶他們去洛陽實地考察。說白了就是去玩兒，我從沒有想過佳麗會如此主動，我甚至在想什麼時候約她的時候，她竟然來找我了。
打開房門看見佳麗，我很詫異地問她“怎麼了？出什麼事兒了嗎？”佳麗沒有說話，只是關上了門。抱住我說“老師，我喜歡你，喜歡你講課的樣子，喜歡你跑步的樣子，喜歡你的聲音，喜歡和你相遇、和你聊天，喜歡的都要瘋了。我知道你結婚了，但我不在乎，我只是喜歡你，愛情都是自私的不是嗎？老師你能接受我嗎？”
佳麗擡頭望着我。我並沒有迴應她的動作，只是說“你還小，你會遇到更優秀的人。我是老師，我們不能這樣。”
佳麗卻笑了“老師，您也喜歡我對嗎？要不然您怎麼會縱容我一次又一次的巧遇，一次又一次的發送表達愛意的消息？您也動心了不是嗎？老師，李白不是說人生得意需盡歡嗎？”
我正要開口，佳麗卻吻了上來，我宛如被動，掙扎了一會兒開始迴應她。兩個沒有道德底線的人就這麼糾纏在一起。
我和佳麗搞起了地下戀，我們經常抽空相約在傾世酒店，偶爾偷偷摸摸的跑到另一個城市看場電影，偶爾我會送她些禮物，我們會在課堂上會心一笑，佳麗也越來越大膽，經常當着全班的面跑到我面前藉口問問題，其實說的都是情話。我很享受這個過程，刺激又甜蜜。
我知道我是個二流貨色，我輕佻、庸俗、好色、花心，但這並不妨礙小姑娘們喜歡上我，也不妨礙我喜歡上新的小姑娘。
再甜蜜也有膩的時候，尤其像我這種喜歡新鮮感的，我突然很想嘗試那種熱情如火的，而不是佳麗這種小靦腆。坦白說我對佳麗的熱情過去了，她太簡單了。
我在輔修課遇到了一個外國女孩，她充滿異域風采。於是我開始疏遠佳麗，開始不回她消息，開始刻意逃避她，佳麗也發現了，我希望她識相點。
但佳麗並沒有識相，她在微信問我“沈老師，你是愛上別人了嗎？如果你這樣拋棄我，我會去找師孃好好交流一下哦。”
我無所畏懼地打電話給她說“你知道你師孃在哪兒嗎？你師孃是個大小姐，你覺得她會見你嗎？威脅我？我們倆不是心甘情願、等價交換嗎？搞的像我拋棄你幹什麼？”
佳麗很氣憤地罵我“沈文，你就是個畜生。”
我說“彼此彼此”。我掛了電話，沒有留下任何曖昧消息。我是個老手了，怎會留下把柄？
佳麗並沒有消停，我其實最煩這種，她找我，來我辦公室哭，來吻我，跪下求我，但我不會給她任何迴應，哪怕她就是去死我也不會理她，與我有什麼關係呢？又不是我讓她去死的，我永遠都是這樣果斷，永遠不會拖泥帶水。
佳麗最後一次聯繫我也是在微信，她發消息說“沈文，如果你今天不來，我就死在傾世。”看着佳麗發來的短信，我竟想笑，竟然真的有人用自殺威脅別人，我果然沒高估她，真的是太年輕了，在她們眼裏生命竟然是可以爲愛情死的。我吸了一口煙編輯發送：等着。
我打開房門，屋裏很黑。佳麗突然抱住我，我撫摸着她的長髮，頭髮還是很清新的味道，我說“佳麗，你不是個小孩子了，怎麼可以用死威脅別人呢？你知道嗎？你去死威脅不了任何人，哦，可能除了你父母。”佳麗在我懷中抽泣。我依然嗅着她的發，她問我“你不愛我了嗎？”真是個天真的小姑娘，我笑出了聲“愛？什麼是愛？你知道我睡過幾個像你這樣的小姑娘嗎？你是第四個。”佳麗從我懷中擡起頭看着我。我繼續說着“我知道我這樣的最受你們小姑娘喜歡，可我不愛你們，我享受的是你們帶給我的年輕的感覺，你知道我結婚了，還是要做我的小三，咱們兩個配提愛這個字嗎？”
我用最能蠱惑小姑娘的聲音說着最殘忍的話。佳麗停止了哭泣，掙脫了我的懷抱，喫驚的看着我。我捏着她的下巴，擦去她臉上的淚說“你是個成年人了，成熟點兒，痛痛快快的分手多好。”
佳麗氣的漲紅了臉說“沈文，你真是個禽獸。”我的手使了點力，佳麗的臉有一絲扭曲。我在她耳邊說“彼此彼此，我走了，死不死隨你。”
“沈文，你就不怕我去院裏舉報你嗎？”佳麗說道。
我並沒有回頭，問她“舉報我什麼？別忘了我們倆是誰主動的。”
我沒再管佳麗，直到院長找我聊天，我才知道她沒死。
院長說“小沈吶，你帶的那個叫佳麗•卡迪爾的退學了，作爲一個年輕有爲的男老師你要注意點，據說這個學生和你有點關係。”
我笑着點頭說“院長說的是，我會注意的。”
院長拍了拍我的肩說着“你是咱們院的年輕教授代表，前途無量啊，和學生相處也要注意點，別鬧大了，這次那個女生院裏批的是抑鬱症退學，別擔心，好了，去忙吧。”
我點頭跟院長握了握手說“感謝院長栽培”。
佳麗退學了，之後她的情況，我一概不知，我記得她，會回味她，但不會再去聯繫她，我不會回頭，只會向前。
又開學了，我站在講臺前，看着教室裏一張張陌生又青春洋溢的臉，想着：誰又會是我下一個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