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安(二)

宋府。

晨光微微,霧氣還未散去。宋夫人便趕來朝陽院了。此刻的宋沐凝分毫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夫人。”翠竹恭敬地行了禮。

“這丫頭是不是還未醒着?”宋夫人對着下人點了點頭,接着一摞書還有幾名嬤嬤便上前來了。

“是……”翠竹替宋沐凝捏了把汗,夫人這是要下狠心啊。

“叫小姐起來。另外,小姐可挑好了?”

“好了好了,奴婢這就拿給您。”翠竹是趕忙拿了畫像出來,雙手呈上給宋夫人。

宋夫人接過畫像,滿意地點點頭,“等小姐起來了就由這些嬤嬤好生教導她。”說罷又領着人滿意地離開了。

宋沐凝是生生被翠竹給搖醒的,見是翠竹,又翻身躺下。“翠竹,還早着呢,不要叫我。”

這哪兒能哪,翠竹只能嚷嚷道:“小姐,夫人要你起來呢,還帶着幾個嬤嬤過來了……”

“什麼!?”宋沐凝頓時清醒過來,抖了個機靈,母親這不是典型的要逼自己抱佛腳嗎!

宋沐凝是知道的,若是這幾日不聽話後邊怕是有得自己受的,只能是滿不情願地爬起來。

簡單地梳洗過後,宋沐凝踏出房門,幾個嬤嬤恭敬地向她行了個禮:“見過郡主。”

“嗯,都起來吧。說吧,我現在應該幹什麼?”

一個嬤嬤首先上前,“今日就先由奴婢教您禮儀。”

還能怎麼樣,只能是學唄。

於是宋沐凝苦哈哈地頭上頂着一個瓷碗在院子裏站了半天,走了半天。這不是在學習好嗎,這分明是在受罪!

其實於宋沐凝而言,禮儀什麼的都懂也都會,要她在正式場合儀態萬方是完全沒問題的,只是在自己府裏又何必如此辛苦時時講究禮儀。宋沐凝只恨在府裏自己沒有稍微收斂一些才遭了這份罪!

不要生氣不要生氣,宋沐凝一直告誡自己。全當是減肥算了。

七日後。宋沐凝已經奄奄一息,日日等了應允便回屋躺下。這幾日,宋沐凝摔壞碗的次數越來越少,嬤嬤終於是滿意地放過宋沐凝了。

宋壁見自己的女兒如此,自是心疼得不行。奈何是個怕媳婦的,幾次想同夫人說要不就不要給宋沐凝練了,看了夫人一眼,愣是將話給嚥了回去。

可憐見的,宋沐凝已經快要學瘋了。翻着改良版的《女戒》是半個字都沒有看進去,這大半的內容都是自己的手筆,有什麼可看的!

宋沐凝只能是與自己的爹爹沆瀣一氣,母親是萬萬不行的,一向拿着淑女的要求來壓着自己,雖然宋沐凝是半分也沒個形象,奈何宋夫人是堅持不懈,自小到大都沒有放棄這個不成器的女兒。

又是嘆氣。母親的心思她又是如何不知,生怕女兒嫁不好,嫁出去後會被夫家嫌棄。

可……要如何與母親說不想嫁呢?

宋沐凝煩躁地在牀上打滾,睡也睡不着。

不如就出府吧?去翻翻店裏的賬目?順帶去醉花樓瀟灑一下?越想宋沐凝心裏邊越是癢得不行,立即起身換了身衣服,一個翩翩公子哥便出現了。宋沐凝理了理髮冠,看着銅鏡中的俊臉,滿意極了。

少年脣紅齒白,眉眼含笑,風姿綽約,甚是不錯。

寫了張紙條宋沐凝又翻牆出府了。

再怎麼聽母親話還不是得被逼婚,倒還不如瀟灑快活等着那一天來!自己的脾性母親自是知道的,生氣也生習慣了,去罷!不用顧忌!

一一翻了店鋪的賬目,宋沐凝是那個喜上眉梢神清氣爽啊,果然錢可以給人帶來快樂。

宋府自是無比富裕,可是宋沐凝她閒不住啊,深閨女兒?想太多,她怎麼坐得住?十二歲宋沐凝便開始打點第一家店鋪了,如今這盛京城四分之一的店鋪便是在嵩公子名下。本可以做得更大,不過宋沐凝沒敢太招搖,過多的財富反而會容易招來橫禍。

許久未見美人們了,宋沐凝又急哈哈地往醉花樓走去。

這醉花樓可是個正經地方,裏邊都藝伎皆是賣藝不賣身。這不單單只是男子消遣的地方,也是女子消遣的地方,因爲藝伎是男女皆有。

因着環境僻靜,擺設風趣,藝伎皆是上乘,倒是吸引了不少風雅人士來此,確實是個高雅之地,也適合飲茶談話。

盛京城不少酒樓與妓館都模仿醉花樓,生意均是遠不如醉花樓。

這怎麼能比!也不看這些藝伎是宋沐凝花了多大功夫教導出來的!這佈局是誰設計的!這招牌是誰打出來的!

剛入醉花樓,幾名眼尖的藝伎便簇擁着宋沐凝去了樓上雅間。宋沐凝笑意盈盈地朝着身邊地美人們拋了一個又一個的媚眼。人生如此,又如何不滿足!

去了雅間,雅間滿是松露香,屏風後一女子正跪坐着彈琴。隔着屏風,女子的容貌看不真切,隱隱約約可見女子隨意挽了個鬆鬆垮垮的髮髻,身姿綽約。琴聲悅耳,宋沐凝品着茶閉着眼頗爲享受。一曲完畢,宋沐凝大大方方地鼓起了掌,“我的虞美人還是這般美豔動人。”

說罷女子從屏風中走出來,雖是深秋,虞煙還是穿着薄薄的紗裙,一步一生蓮地朝宋沐凝走過來。

女子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娥眉,巧笑倩兮, 美目盼兮,看着二十二三的年紀。

“嵩公子今日怎麼有空過來了?”語氣滿是嗔嗲。

“還是因爲想念我的小美人了~”宋沐凝笑着摟過虞煙的腰肢。

虞煙一把將宋沐凝推開,再沒了那個勾人勁兒,語氣也不再嬌滴滴,“得了,我懶得和你肉麻。”說完便坐在了那精貴的楠木椅上。

宋沐凝頓時換了副臉面,開始苦兮兮了:“我母親要逼我學這學那,我要瘋了。你看看我這頭,都快要被那瓷碗壓扁了,天天整那個瓷碗壓着我的頭,我還能長高嗎!還讓我寫字看書,不學完就不給我喫飯!煙煙啊,要不咱倆換換吧?”宋沐凝又是裝出一副極度委屈樣又是不斷挑眉看着虞煙。

虞煙是醉花樓明面上的老闆,也是醉花樓的頭牌,多少男子來醉花樓就是爲了看虞煙一眼。虞煙有一項技能是讓宋沐凝眼紅得不行的,那便是易容。虞煙肯教宋沐凝武功,偏這易容術不肯教給宋沐凝,說是這是虞家單傳,宋沐凝做了她女兒她便肯教。

虞煙自是知道宋沐凝打什麼主意的,沒半分情緒地說:“不好。”

不論宋沐凝是如何苦苦哀求聲淚俱下虞煙是半個眼神也不給她。

宋沐凝氣悶地把一個個糕點往嘴裏塞。

“郡主,還是回去好好學吧。總要嫁人的不是?”虞煙笑意盈盈地看着她,滿是慈祥和藹的模樣。

“咦?虞夫人難不成已經嫁了?”宋沐凝還嘴。

“可我不是你啊,郡主~”說完風情萬種地往外走。

宋沐凝咬咬牙,“十萬兩,半月。”

對方頓了一下,又往前走。

“二十萬!”

“三十萬!”

“四十萬!”

“五十萬!”

“成交。”虞煙笑得是那個迷人啊,宋沐凝臉苦得是那個難看啊。虞煙這人,就圖她的錢財,還特會抓着自己的弱點訛一下。奈何,需要啊,還能怎麼樣,掏錢唄。

“如此,明日我便替了你。”說得彷彿是不拿人家報酬似的大義凜然。

“哼,你光會訛我錢財。”

“郡主,話可不能這樣說,這畢竟是你情我願的事。”

宋沐凝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反駁,只能氣哼哼地又不斷往嘴裏塞喫的。

“對了,郡主後十日後可要替我跳舞。”

宋沐凝是真的被噎住了,咳得不行,“不——不跳行——行嗎?”

宋沐凝不是不會跳舞,這是這跳舞太累,她也不喜歡在人前表演,所以宋府的人才都以爲宋沐凝琴棋書畫什麼都不會的。嗯……其實他們以爲的基本沒有錯,宋沐凝除了會寫字,就都不會了。

虞煙露出了一個極其好看的笑容,“不行。”

好吧,這倒也比在宋府舒坦,宋沐凝只能應下。

替虞煙跳舞倒也不是什麼難事,兩人身高體型倒也差不多,況且虞煙最愛戴了面紗去跳舞,只要面紗不掉就沒問題。宋府那邊宋沐凝倒是不擔心會暴露,虞煙的易容術絕對專業,翠竹又是個粗心人。

這幾日宋沐凝日子倒是過得挺滋潤,喫喫喝喝睡睡看看美人,來興致了就溫習一下舞。

十日後。

今日的醉花樓人是滿滿當當,細看是以男性爲主,不過女性倒也不少。虞煙的舞姿不愧是被醉花樓的客人稱爲盛京第一的,可謂是男女共賞。

宋沐凝有些怯場,坐在屋子裏是半天也不肯出去。被催得不行了,小姑娘只能是心一橫踏着看似輕盈實則沉重的步子出來了。

“看!是虞姑娘出來!”纔剛走到欄杆處,下邊便是一片驚呼。宋沐凝皺了皺眉,斂了斂神,長袖一揮,從樓上躍向了西臺上。

美人輕紗遮面,一頭青絲簡單地用蝴蝶流蘇淺淺倌起,柳眉彎彎,眼中雖無任何波瀾卻是比桃花還要妖媚,看不清臉卻是覺着面紗下的面容定是頗爲驚人。

一襲紅色的輕紗腰裙,裙裾上繡着幾朵芙蓉花,裙幅褶褶如雪月光華流動輕瀉於地,一條白色織錦腰帶將那不堪一握的纖纖楚腰束住,衣服不算暴露,卻能看清那線條優美的頸項與鎖骨,原本熱鬧的臺下頓時安靜。這虞美人,單是這樣看着便叫人移不開眼。

隨着琴聲輕揚而起,女子輕擡起細白的手腕,又輕擡起右足,在原地翩翩起舞。顧盼之間皆是細水柔情,挽起的三千青絲隨着女子的舞姿漸漸鬆動,秀髮拂過女子的面龐,更是嬌媚動人。隨着琴聲激揚,女子用力揮起了長袖,頓時有無數嬌豔的花瓣輕輕翻飛在這小小的西臺之間,瞬時沁人肺腑的花香瀰漫了整座酒樓。女子揮動着長袖漫舞,直叫人看直了眼。此女只應天上有,雖是嬌媚勾人,卻是隻可遠觀不可褻玩焉。隨着女子再揮長袖消失在衆人眼中,卻是無人發覺或者說是還沒有回過神來,一舞已經終了,美人已經離去。

隔間內。兩名年輕的男子對坐着,皆是一身貴氣,不過一位是風度翩翩溫潤如玉,一位卻是清冷無比。

兩人本是聊完要事欲離開,卻皆是因爲這舞而留了步。

“我之前便說這醉花樓的舞姿堪當一絕,如何?”

玄衣墨袍的男子眸色深沉,卻是沒有接話,頓了頓,“太子,告辭。”

男子溫潤地笑了笑,“還是如此生分。”目送着人離開,趙曄卻是沒有要離開的意思,隨意地坐着品着茶,也品着……舞。

宋沐凝是趕緊回了房間將這身衣服換下,要是讓人發現了在這臺上跳舞的是她,可就完蛋了。保不準父親會被參一本,而自己可能連出門的自由都沒有了。

醉花樓除了是個供消遣之地,也是個打探消息的好地方。這不,鄭小將軍已經回了盛京,皇上爲了在宮裏爲他設了接風宴還特意請了安樂郡主也入宮參加的消息傳得是沸沸揚揚的了。

大家都想一睹安樂郡主的芳容,也想看看這十九歲的少年郎如今是長成如何一個模樣了。也紛紛猜測皇上這次特召安樂郡主莫非是要給她指婚?

宋沐凝聽着手下人的複述頓時就坐不住了,嘴裏的糕點也頓時不香了。接風宴是三日後,愣是她宋沐凝有再大的膽子也不敢讓虞煙替自己入宮赴宴,這半月的買賣只能是提前結束了,可是錢已經付出去了,宋沐凝那個懊悔啊。

說來皇上這是何意?

世界上最難琢磨的心思怕是皇上的心思吧。

宋沐凝開始忐忑不安了。

萬一給自己指婚怎麼辦?鄭懷修這小子不會將自己的真面目吐出去吧!

說來宋沐凝大家閨秀的人設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崩掉便是在鄭懷修面前,要怪只能怪皇上非得將宋府和鄭府放在一起,擡頭不見低頭見的,三日翻牆一見鄭懷修,反正有了第一第二次,宋沐凝也是懶得在他面前裝了,翻了牆,見了他,諂媚笑笑然後拔腿就跑。

想來這人話少,在皇上面前也不會說什麼。

不過宋沐凝還是很憂愁啊……

宋丞相才華橫溢的病嬌女可是要露面了啊……主角就是自己,能不愁嗎?

發表評論
所有評論
還沒有人評論,想成為第一個評論的人麼? 請在上方評論欄輸入並且點擊發布.
相關文章